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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多年前,亚斯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父亲怒到派两个彪形大汉直接从上海奔赴伦敦,把他抓回国内。那次他的形象上了伦敦的电视,他在电视里向记者坦白说,我们的确有一个飞车党,经常一起飙车。记者问他那辆奔驰车撞到那个英国人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他坦率地说看到了。当时,我们一群法拉利、保时捷、宝马、奔驰正在飞速行驶,突然,前面一声尖叫,随后就叫到有人喊:撞人啦!撞人啦。亚斯说到这里,这位英国记者就对着镜头说:这是一群来自大陆的官宦子弟,平时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往往他们每个人都有好几辆豪华跑车,经常组织起来赛车,云云。

  这个英国记者为什么这么说?亚斯压根儿懒得去想。那时候他太牛了,除了飙车,还猛泡洋妞。虽然很少有洋妞喜欢他这种黄皮肤的人,但只要大把出钱,还是能钓到一二,更不用说每到假期都可以去霓虹闪烁、暗香浮动的荷兰红灯区大开洋荤了。

  当然,那时亚斯还没有关于房事的丰富知识,只是为了满足下半身的欲望瞎搞而已。

  但接下去,老爸没让他弄腾多久。

  亚斯家里有卫星特别频道,他老爸一直在注意伦敦的消息,当因为飙车出人命的事亚斯的脑袋在电视里晃动的时候,当场就给他看到了。当时,他从同声传译器中含糊地听到这里,大为震惊,立即打电话给亚斯,亚斯支吾了一阵,感觉瞒不过去,只好吐了实话。亚斯在他父亲眼里一直是一个勤工俭学、艰苦朴素的好学生,不像其他国内的干部、老板子弟,到处买洋房、泡洋妞、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在学业上却毫无长进,在国外丢尽脸面,还引来专门对付大陆官员和暴发户的偷盗集团,父亲还为此自豪,没想到这次亚斯却因为赌车而上了电视。当然,此时他还不知道,亚斯不但私自买了辆他已在电视上看到的╳5宝马吉普,同时还有一辆黑色的LANDLOVER和一辆Z5敞篷跑车。

  本来亚斯在伦敦大学已差不多要拿到学位了,但老爸坚决不让他再出去,最后只好通过某省教育厅在国内的一所三流大学补了张毕业文凭。亚斯非常不高兴,愤然去了北京,并且没有带走家里一分钱。他在伦敦学的是酒店管理,到了北京却因为一个嬉皮士同学的关系混进了摇滚圈,写歌词、组织演出,甚至还跟着吸大麻,浑然成了"北漂"。

  亚斯做的这一切,在给父母的电话里变成了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大堂经理。但有一次他在蓝调歌手杨妮的MV《北京泡泡》里客串角色,却让父亲秘书的女儿在一个音乐网站上看到了。然后她把亚斯Google了一下,亚斯作为一个不入流的音乐人的真相立时大白。父亲再一次勃然震怒,立即又派了两个彪形大汉,把他从颐和园一间破旧、肮脏的农居里抓了回来。说实话,那时也正是亚斯应该离开北京的时候。当父亲派来的人找到他时,他立即跟了他们就走。回到家里第一句话说:"谢谢老爸!我留下来不走了!"

  老爸对此很怀疑,亚斯于是决定表现给他看。他拒不接受他的安排,他不想做酒店方面的事情,也不想再做音乐。他自己应聘进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在企划部做企划人员。事后回想,他的不长的北漂生活,对塑造他的人生起到了根本的作用,它甚至改变了他的性格。从此他深深地认识到,人活在世上,是很不容易的。自他中学留学瑞士、大学留学英国以来,化掉了父亲大概200多万美元,根本是花钱如流水。而在北京,他感受到了挣钱的艰难,甚至看到了饿死的画家和冻死的歌手。这种经历使得他能从身边一大帮纨绔子弟中脱离出来。从此以后,从衣着住行到吃喝玩乐,他与各类世界顶尖名牌告别了,变得头发蓬乱、衣着老旧、言语笨拙、神色谦逊,甚至不再喜欢汽车,最后只以一辆父亲老部下废弃不用的旧式军用吉普代步。

  可是,有什么能比父亲出事更能让亚斯变化更彻底的呢?只有在父亲出事以后,亚斯才真正从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拘谨木讷的青年。

  一声枪响之后,这个世界改变了颜色。一切都变了,只有身体中兽性的欲望依然野草般地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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