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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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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就这样,我怀揣着"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悲壮,踏上了开往广州的列车。硬座车厢里拥挤不堪,迎面扑来的是混杂着各种来历不明气味的空气,总的感觉是臭烘烘的咸鱼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那些民工们的嗅觉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怪味道,他们照样有说有笑,张大嘴巴该吃吃该喝喝,肮脏的车厢就像是他们随意驰骋的乐园,令他们自由自在,怡然自得。城里人大多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只有当民工们的嘈杂声打扰到自己时,才会厌恶地皱着眉头骂上几句。每当列车停靠站时,我和那些城里人一样,急不可待地跳下车,在站台上大口地呼吸着地面上的新鲜空气,伸伸胳膊腿。最难熬的是下半夜,整节车厢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静寂之中。那些有经验的民工们横七竖八地抢占好了车厢里每一个可以放平身体的地方:行人过道,座位下和车厢与车厢间的连接板处,无论男女一律头枕着鞋,脸上盖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毫无顾忌地打起了沉闷的鼾声,嘴角流淌出幸福的涎水。那场面犹如战场上惨烈激战后遗留下来的一具具死尸,惨不忍睹。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望着茫茫的黑夜。偶尔有一星亮光闪过,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广州之行,也许就是我命运的一丝亮光,如果这次生意失败,我的未来将陷入一片恐怖的黑暗之中。此时,车厢里的灯光异常惨白。我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但我知道那是张灰蒙蒙汗涔涔的脏脸,头发上泛着腻乎乎的油光。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如过江之鲫的民工们共度这难熬的漫漫长夜。一种悲哀的情绪在心底泛起,伴随即将上货的忐忑,我在浑浑噩噩中艰难地熬过了这令人万念俱灰的一夜。 出了广州火车站,辗转来到高第街。高第街是广州最早、名气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早在改革开放初始,高第街就伴随着广州这座城市,塞满了内地人的耳朵。 高第街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大概连"五爱"市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里只有一条从下至上的坡路,马路中央是背对背的两排铁皮床子,临街的门脸房家家开着档口。这里裤子批得真叫便宜,但我还是战战兢兢的觉得无处下手。上次的教训像敞开的伤口,深嵌在我的脑海里,时时提醒我,切勿操之过急,更不能被眼前繁忙热闹的批货场面所迷惑,稍不留神又被人家"牵"一把。这里是广州,拿了货想退都没有机会,价格不菲的路费、肮脏的车厢足以消磨人的意志。 我在所有批发裤子的档口、床子前一家家地比较价格、做工,神色紧张,目光游移。但我知道,今晚我必须得连夜返回沈阳,我身上带的钱实在是太有限了,熬不起。 我长了个心眼,打定主意不能拿一种货,无论它多么令我怦然心动,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然死了连个缓的机会都没有。我在这条街上往返了不下十趟,才拿二十条三十元的,十条四十元的,还有一种三十七元的裤子,拿了十条。剩下的几种我看得上眼的,由于讲不下来价钱,我就来回比较,完全是一种撞大运的心态。 傍晚时分,我找到一条偏僻巷子里的公用电话,往姐姐单位打电话报了个平安。这时,我看见斜对面一家不起眼的门脸也开着一家档口。心想,这么背静的地方能批货吗?出于好奇,我顺便走进去,伸头往里探了探,看见一种银灰色的西裤,孤零零地挂在一排休闲短裤的角落里。我上前摘下裤子,拿到阳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这条银灰色的裤子夹杂着一些不规则的暗灰和暗红的条纹,做工也较为精细,尤其吸引我的是挂在裤环上的激光标牌,在阳光下发出斑斓的光芒,使整条裤子看起来既干净又有档次。我想,这种裤子的批价一定贵得吓人,所以,我连价格都没敢问,只是故作老练地把裤子用挑竿重新挂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准备离开。 看档口的女孩子摘下耳机,叫住我:"老板,是拿货的吗?"女孩的国语说得卷卷的,但很好听。我停下来,随口问:"怎么拿?" "那就看你是不是喜欢啦,如果想拿货就不要这么急着走啦。"女孩儿的脸很光滑,皮肤微黑,完全是一副中学生模样。 "你就说多少钱吧,如果价钱合适我就拿好多好多啦。"我学着她的腔调,逗她玩。 女孩果真被我逗笑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酒窝浅浅的,若隐若现。女孩用手背捂住嘴笑着说:"你们东北人拿货当然要拿好多啦,不然这么老远跑来做什么?"女孩在跟我兜圈子。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不早了,我怕我看好货的那几家档口关档,急着要走。 "最低价,四十元怎么样?"女孩冲我的背影喊。我真的没有想到,她的报价竟只有四十元。"我马上就关档了,不然才不会这么便宜批给你。"女孩儿见我返身回来,重又坐回到竹椅上,随手把耳机重新塞到耳朵里。 我又从里到外查看了一番裤子的质量,说,"你说个最最最低价,我拿五百条。" "有没有搞错,我都说了,这个就是最低价啦,白天我都是批四十五元的,骗你是小狗。"女孩故意调皮地嘟起厚嘴唇。她一定知道她这个样子很讨人喜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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