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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愤然摔了排笔,踢翻油漆捅,找到党委书记气呼呼地提出:"我想回处里工作,我的工作是秘书不是油漆匠。"矮胖的党委书记深深地皱了皱眉头说:"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如果对这份工作不满意,随时可以走人。"我听出了他的得意,他内心里一定清楚,我无处可去,不然当初不会点头哈腰地到街道办事处来上班。

  从那一刻起,我就一门心思想辞职了。即使没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大不了干个体户嘛。

  辞职的当天下午,我给老黄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行?"

  "你现在手头有货吗?"

  "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其实,我手里根本没货,我甚至都不太清楚该到哪儿去上货。

  "那你明早八点半到我办公室,我给你安排床子。"

  这么快,我一听蒙了。

  我一夜没合眼,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这一夜可以称得上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生活从此将向我敞开一扇全新的大门,那里面的景致就是我的企盼,就是我的未来。常听人说,人生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重要的只有几步……那么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人生的大部分时间是依靠惯性在行走,只有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你才必须瞪大眼睛,辨清方向,然后义无反顾地迈动你的双脚?虽然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时常涌动,像海浪拍打礁石,一浪又一浪,但真正的行动到来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打鼓。因为这意味着你已经出发,永无回头之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精神抖擞从床上爬起来,拎上旅行包,骑着自行车直奔"五爱"服装批发市场。若想在约定的时间去见老黄,我必须得先到"五爱"拿货,然后,再骑车把货拉到"光明"批发。我不知道这么干行不行,但我知道我必须得拉上一包货去见老黄,才能证明我的确是有货,不是撒谎。

  "五爱"市场是早已闻名全国的服装批发市场,据说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它大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么说吧,你要是想把"五爱"仔细转悠个遍,恐怕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这里的"裤子区"前后有十排上千个床子,品种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我从来不知道,两条腿的裤子会有这么多的品种可供挑选,价格也是千差万别。那一刻,我感到周身热血沸腾,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有这么丰富的品种可供选择,我肯定能上到满意的裤子。

  从凌晨五点转到七点半,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上哪种货。价格太贵的我拿不起,太便宜的又很难让人一见倾心。我焦急地在大过道的人流中徘徊,心急如焚。我只有五千元,这是我做生意的全部本钱。其中四千还是我父母生前留给我日后娶媳妇用的。昨天晚上,我才哆哆嗦嗦地从一只破旧的黄胶鞋里把那四卷钱掏出来。

  不远处的一个"大角"床子前围了很多人,人们吵吵嚷嚷地抢着试裤子,跟不要钱似的。床子里卖货的是对双胞胎姐妹,她俩忙得大汗淋漓,一个负责收钱,一个站在椅子上负责眺望,生怕有人趁忙乱之机,穿上裤子一走了之。我已经在附近盯了她们好一会儿了。

  一阵抢购风过后,床子前暂时恢复了平静。趁这个间隙,我凑过去问负责收钱的女孩:"拿货多少钱?""拿货"这一行话是我刚才转悠时,听一些拎着大包小裹的人说的。他们与床主交流的第一句话就是"拿货多少钱"。

  女孩把系在腰间的钱包拉链细心地拉上,小声说:"六十元。"

  "能便宜多少?"

  "你想拿多少?"

  "一百条。"

  女孩看着摊位里面的货包说:"五十五元。"

  "你再低点儿吧。"我嗫嚅着说,声音像是在乞求人家。

  "没法再低了,你刚才看到没看到,我零售都是一百元一条的。"

  我犹豫着后退两步,考虑着拿还是不拿,要拿拿多少。

  "哎,你有没有诚心,真想拿你先开个价。"女孩以为我要走,从床子里出来凑到我面前。

  "五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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