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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次我们不幸丧命,那我们的生活、事业和一切,就都不会再有下文。生命不延续,就像枯萎的树木不再长出新叶。我也不可能在这里驰骋思绪,触摸电脑键盘。不可能在劈劈啪啪的敲击声中,写下这些断断续续的文字,记录我们的故事。我们的一切,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早该嘎然而止。

  所以说,我们是幸运的。对一些人来说,上帝不肯眷顾他,他就不得不消失。那一次,我们拜访了死神。碰巧,全能的上帝及时睁开眼睛。在上帝仁慈的目光里,我们——这个罹难群体中的一小部分——仅仅是一小部分!——才得以幸运逃脱死神的追杀。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为何彩票总是少数人中到。是的,幸运是有指标的。

  那天的事件之前无法预料。跟天气也没有关系。天气其实很好。无论是飞机始发地北京,还是终点站深圳,到处都阳光灿烂。我依然记得,这天的天气预报说,深圳天气晴好。地面气温摄氏22°。风力2-3级。上飞机前,我认真研究了两地的气候。因为是春天,暖洋洋的春风,让我们身体内某些青春的东西释放出来。不过,这次上飞机,我很难过。约一年前,我怀揣一个梦想,从北京来到广州。而现在,我却是才从青岛告别女友黛黛——不是简单的告别,而是永远地告别——她在海滨浴场游泳时淹死了。我好伤心,我知道她的父母不同意她嫁到南方来,他们若知道会发生意外,一定会让她跟随我来南方的。告别黛黛以后,我回到北京总公司,去处理了一些遗留的问题。我辞去了总公司在广州分公司的工作,然后在精神恍惚中,乘飞机从北京来到了南方——我选择的新城市是,我所陌生的深圳。

  飞机舱里,乘客不多,我机械地寻找我的座位。在机舱中部,一位可人的空姐帮助找到了属于我的座位。航空座位在设计上有一套,弧线漂亮,除了有点狭窄,其他一切OK。我坐下来。

  没容我缓过神来,周围忽地涌进来许多拎着行李的乘客,很快就塞满周围的空间,转瞬间左右都是人。左边是个老妇人,坐下就打瞌睡。裹满白发的头颅,耷拉在胸前,像在祈祷。右边是个胖男人,沉默寡言,巨大肥胖的身材,在空中便将我的空间挤去若干。粗重的呼吸,一张一弛,像是跟大家抢夺机舱里有限的氧气。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在天上盘旋片刻后,一头朝南飞去。不知道为何?我的身体莫明其妙不舒服起来,怎么坐都难受,空姐过来嘘寒问暖,我嘴里说没事,可扭曲的脸告诉她,分明不是没事。头脑胀胀的,仿佛电脑里密集堆积的集成元件突然损坏,造成部分线路堵塞或断裂,使若干功能丧失。手臂不能像平时那样好好的垂在肩下,脚要是能够横搁着就好。周边座位挤满了人,像堆满货物的仓库。我挣扎着,脑袋像电影里的伤员一样歪歪的,倒向过道方向。空中小姐走来,修长的身姿,丰满的胸部映入我的眼帘,胸前有只精致小牌,上面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陈旎。

  陈旎相当美艳,有一种勾人魂魄的美。她是训练有素的空姐,笑容灿烂迷人,同时又传递着职业化的气息,脸颊两只小酒窝,对困顿中的我,蓦然产生了那么一点吸引力。我按亮服务灯。

  陈旎像凭空冒出来似的,很快出现,半蹲在旁边询问我需要什么。

  “有水吗?”我说。

  “有。”她跑去,端来一杯热水。

  “什么?热的?不要。我要凉开水。”我说。

  她又跑去端来一杯清冽的矿泉水,我皱了皱眉头。是的,黛黛喜欢吃水果,尤其喜欢吃苹果。我问:“有没有水果?”

  水果?飞机上当然没有水果。

  “这是什么飞机?连水果都没有?”我忿忿不平地喊起来,自己都感觉自己好没礼貌。

  “对不起,先生。……要不喝点苹果汁?”她依然彬彬有礼,问我。

  旁边的一位先生,感觉是爱打抱不平那一族的——后来,几年以后,我们有幸认识了,——才知道他叫唐爱国。此刻,这个鲁莽的男人仗义插话,指责我说:“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这是飞机,又不是超市。”

  飞机不是超市,这个我也知道。可是,这关他什么事?我正想回应他,可是那人大胆恼怒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我。我自知理亏,就问:“没有水果就没有水果吧。总有热毛巾吧?”

  陈旎平和温柔说:“要热毛巾?我马上给您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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