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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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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如果不是我当年太过任性,好好考上国内的大学,也不会离开父母这么远。妈妈更不会为了我尚在幻想阶段的奥地利求学生涯,频繁在外面接活,以应付我将来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就是因为过于劳累才病倒的。 我在家里呆了半个多月,乖乖做了十几天孝顺女儿,直到母亲的生理状况逐渐稳定。 医生说,尿毒症的症状尚未完全消除,今后一段时间还要依靠每周两次的透析维持正常功能。 虽然父母有些存款,他们也都有大病统筹保险,但洗肾这样的大额花费,自付比例接近百分百。除了这次住院的花费,以后每月家里要支付的医疗费,至少需要四千,这还不包括那些昂贵的进口自费药物。 看得出来,爸很焦虑。但他和以前一样,虽然鬓角的白发因此又添了几根,却依然坚持“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底限。 临走时孙嘉遇交给我的两万美金,不小心让他发现了。他大惊,非常严肃地和我谈了一次,询问我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开始还嘴硬,一直狡辩说是同学凑了借给我的。 结果爸又想起和孙嘉遇通过的那个电话,连连追问他是什么人,我是不是在交男朋友? 提到男朋友这茬儿,我吭哧吭哧磨叽半天,最后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招认了。但他的背景,我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只说他是普通的中国商人。爸的血压有点高,我要是讲了实话,他老人家非得当场脑溢血不可。 爸完全不相信,面带忧虑看我很久。 我被逼急了只好祭出最后一招:“他是S中和B大毕业的,您觉得他能挫到哪儿去?” 看来名校崇拜情结很多人都有,我爸也不例外,听到B大的名字立刻不吭声了,好好瞪我一眼,暂时不再追究,只叮嘱我:“不管是谁的钱都赶紧还给人家,咱人穷可是不能志短,你甭让人将来一辈子瞧不起你。” 我接着他的话茬儿小声嘀咕:“就是就是,人不能有傲气但得有傲骨,您以为人人都是江姐哪?” 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找补:“那什么,我妈该吃饭了。” 他这才把一个保温饭桶交我手里,催着我赶紧送医院去。 我如蒙大赦,接过饭桶一溜烟儿出了家门直奔公交车站。 吃饭的时候和妈聊天,提到这家医院一直紧张的床位,她还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从ICU出来居然碰上双人病房腾出空位,比起嘈杂不堪的六人大房间,真算是天堂了。 旁边的病友却插话:“甭逗了,那哪儿是您运气好啊?根本就是有人关照过嘛!您再瞅瞅那些护士跟你说话时的脸色,平常她们可都觉得自个儿倍儿牛逼的,什么人没见识过?要没人打点她们能有那满面春风吗?” 我妈还一脸迷惑:“不能啊,我们家没人和这家医院熟啊?” 我在一边埋着头不好多说,心里却明镜似的,完全明白这背后的翻云覆雨手。 回到家我打电话给程睿敏,感谢他这些天的费心照应。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还是那句话,嘉遇是我最好的兄弟,哪天我遇了事,他也会上心帮忙的。” 我很为他们之间单纯的兄弟情谊感动,便不再说空洞的客套话,利利索索道再见,然后掐着时间打奥德萨家中的电话找孙嘉遇。 可是回铃音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应答,我又换孙嘉遇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是关机。 我顿时感觉不安,好像从三四天前,就无法联系上他。每次打他的手机,都被提示机主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很忐忑,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呢?他还好吗?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 时间已是六月底,北京开始进入闷热潮湿的炎炎夏季。妈妈的气色却好了很多,有时候我们会趁着护士不在,带她回家看看。 这天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讨论我的学业问题。 我宣布考虑了几日的决定:“我想暂时保留学籍,先回北京找份工作。” 从前不事稼穑,这些天观察很久,终于看明白从不在意的事实。 父母以前的收入虽然不错,但都和工作量挂钩,今后一年半载,妈肯定不能再接项目,只能靠死工资维持收入。象这样银子流水一样从手中消失,家中有出无进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供养一个留学生。 但他们的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爸非常恼火:“玫玫,爸妈已经过完大半辈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因为我们耽误你自己的前途。” 我闭紧嘴不肯说话。 妈更是急得迸出眼泪:“赵玫你马上回乌克兰去,不然我就停了治疗。” 一晚上疲劳轰炸,再加上妈的眼泪,最后我只好妥协,答应暂返奥德萨,把学期末的后事处理干净,如果妈的身体状况还好,我就留在奥德萨过暑假,一来省点儿路费,二来可以补习乌克兰语。 但我有一条底线,就是今后坚决不许他们再给我生活费。 爸不解地问:“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我回答:“可以去打工啊,比如教小孩儿弹琴,很容易挣钱的,又不累。”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明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我想打工,作为语言不精的中国学生,唯一可去的只有两个地方,在七公里市场帮人看摊,或者,去卡奇诺赌场做女侍应生。 但这两处的收入,都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费用,学费是根本不用奢望的。退到底我还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孙嘉遇支撑着底气。 做出回京的决定时,虽然十分难过不舍,但我并没有机会同他商量,因为依然无法联系到他。 我翻遍手机里的联系名单,非常沮丧地发现,除了学院的同学,我的生活圈里好像只有孙嘉遇一个人。和老钱、邱伟天天见面,我竟然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尝试着打电话到瓦列里娅的店里,她却是个小迷糊,一问三不知:“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咦?你不在奥德萨吗?” 我很烦躁,敷衍着挂了电话,继续啃着手指头想其他的辙。想到一周后才有返程的航班,心中的焦虑越扩越大。 重返乌克兰的前夜,我早早躺下,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爸敲我的门:“玫玫,乌克兰的电话。” 我一下惊醒,噌地跳下床,只穿着睡裙就冲出去,直扑到客厅的电话旁。 “你良心没有的,死啦死啦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我说得飞快,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愉快。 那边却一片沉默,只能听到电流的咝咝声。 我疑惑起来:“喂?” “赵玫。”终于有声音传过来,喑哑而干涩。 我的心直沉下去。是彭维维,居然是彭维维! “你有什么事?”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保持声音的平静。 还是沉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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