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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赵玫,你别这么狠心成吗?”他伏在方向盘上,神色哀怨,“你看看,我都没去修车,只顾着惦记着你,怕你没钱回不了家。看它份上,甭和我较劲了,我错了行吗?”

  我招架不住,自动举白旗投降。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男人发嗲。这人的确是武林高手,熟知对方的软肋,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杀手锏。女人都吃这一套,轻易就被破了功。

  我想来想去,忽然想哭,有沦陷谷底的感觉。你说我干吗要招惹这种人?彼此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上,我怎么斗得过他?

  “周末出来好不好?我带你去卡奇诺玩。”他边开车边问。

  我摇头:“周末要练琴。”这点自尊还有,不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平时你干什么去了?”

  “我告诉过你,周末琴房半价。”

  “哦。”他暂时不出声了,过一会儿又开口,语气带着轻微的嘲谑,“刚才在教室后面看你,语言课还那么认真,真是好学生。”

  我不搭理他,索性闭起眼睛。

  “赵玫,咱们商量个事儿成吧?”

  “我和你没得商量。”

  “别呀,你还没听见条件呢。”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五一十同我谈判,“我和妮娜说好了,每周两次,你去她那儿练琴,代价是周末陪我出去,这个交易如何?”

  我几乎跳起来,妮娜就是他的房东老太太,真能被她指导,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怎么样?”他追着问。

  “你不是说,她的课程很贵?”我担心我单薄的钱包承受不起。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告诉我,行还是不行?”

  明知道我不会拒绝,还要做足姿态,我在心里呸了一声。可他仰起头笑的样子,牙齿颗颗雪白,黑眼睛里像要溅出水来,实在让人无法狠心。

  算了,我叹口气,认命了:“成交。”

  他似乎想凑过来亲我一下,看看我的脸色又识趣地退回去,发动车子上了大路。

  车速一起来,后窗塑料布“呼啦啦”的声音极度刺激着耳膜,孙嘉遇却恍如未闻。

  我回头瞄一眼,那块塑料布被气流顶出一个大包,从洞里直钻出去,象朵蘑菇云盖在车顶。我的天!

  对面经过一辆车,可以清楚看到司机因为惊奇张开的大嘴。

  再招摇一阵,前方终于响起了尖利的警笛声,一辆警车迎面开过来横在车前。

  “靠边停下!”那胖胖的警察摇摇摆摆走过来,却是一脸好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跑车也要撑把雨伞?”

  我暂时忘了自己的郁闷,差点儿笑昏过去,这位警察叔叔可真有创意!

  后来我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安德烈听,他也笑个不停:“你们中国人真有制造冷笑话的天份。”

  安德烈说,他加入警察队伍的第一天,就遇到中国黑帮的当街火并。

  当时前方一辆沃尔沃拼命逃窜,一辆奔驰在车缝中辗转狂追,冲锋枪哒哒的点射声不绝于耳。

  被惊动的奥德萨市民围在路边品头论足,几辆警车也跟在沃尔沃和奔驰后面凑热闹,可是警车都是“拉达”,终究跑不过奔驰和沃尔沃,很快就被甩得无影无踪。

  “我当时看傻了,以为好莱坞在拍警匪片,还拼命往前挤,子弹在身边嗖嗖地过都不觉得害怕。回到警局才明白死里逃生。”说起这段经历,即使过了这么久,安德烈还是心有余悸。

  “啊,你个白痴。”我取笑他。

  他不服气:“你经一回就明白了。”

  “我才不像你这么傻。”在他跟前我一向放肆,从不担心他生气。

  安德烈并不介意:“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你男朋友呢?”

  我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孙嘉遇交往的事,我没有瞒着安德烈,他的失望虽然溢于言表,可是并没有因此疏远我。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和孙嘉遇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

  犹豫半天,我敷衍地说:“他有他的事,不喜欢女人缠着他。”

  安德烈耸耸肩,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真的爱他?”

  又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一生包容。如此复杂,我真的爱他?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让我笑出来;离开他身边,我就会想起不开心的事。心脏一下紧一下松,一会冷一会热,处久了会得心脏病,至少他给我的,不是轻松温馨的爱。

  “玫,我为你担心,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安德烈明显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我非常不安:“安德烈,或许你对他有偏见。”

  “不是偏见,我……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你现在最好想清楚。”

  “懒得想。”我感觉疲倦,“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认真,不懂得如何对待男人。”

  “你的精明只用在我身上。”他终于也有忍耐不住的时候,脸上是挂了相的愠怒。

  “对不起,安德烈。”

  是真的抱歉。我一直在欺负他,把他当垃圾桶倾泻情绪,他却毫无怨言。

  “对不起。”我再次低声下气地道歉,我欠每个人的。

  “算了。”他叹气,“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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