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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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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人 外公药费的问题,没问出什么实质内容。院方拒绝透露关于捐款人的任何资料。 陈子柚要放弃那笔数目不小的费用。 院长是他们家的旧识,当初借着课题为名,已经给她省了不少钱。 院长说:“不要较这种真。这几笔指定的医疗款是额外的,据说赞助者的亲友也有类似病情,所以他们指定要承担与他亲友相同症状的几名重症患者。如果你放弃,这笔款只会撤回,而不是用到别的病人身上。所以,小柚,与其不要,不如省下你那份钱,去帮助其他人。” “现在我唯一能为外公做的,也只是给他付医疗费了。如果连这个都不需要我,那我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毫无任何的意义了。” 陈子柚拿的只是普通白领的薪水而已,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是同时支付外公的医疗费用,就根本不可能。 好在她求学期间,家里给她留下一笔存款。这些年,她一直在动用这些钱,如今也剩得不太多了。 她不太擅长理财,手中有一些自己名下的股票,也不知道还能变现多少。而且,就如她给外公付药费是她与外公唯一的联系一样,这一点股票,也是她与她曾经显赫的家业唯一的联系了。无论它们身价膨胀或者成为废纸,对于她而言,都只是一个纪念品而已,她不可能去动它们。 至于江离城的钱。她决定不了其他的事情,至少可以决定一件事,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用他的钱。 时间一久,他自己大概也渐渐了解,也不再去轻易碰触她的禁区。至于那些宝石,她倒是没有胆量当着他的面丢出去,索性默认为,那是主人施加给奴隶的精致的镣铐。 每当她一次次理清这些原则与规则时,她都先自己笑上半天,明明就是那种身份,偏要给自己戴上几重光环,为自那立一尊殉道者的雕像,这算不是俗话说的又要当什么又要立什么的那种典型。 她没再推拒那笔天外飞来的医疗费。如果真如院长所说那样,她拒了,也只是让有钱人少付了一笔钱,而造福不到其他人。所以她与院长商议,如果有家境极为困难的病人,她愿意出一分力,请到时候通知她。 今天的陈子柚,她常常这样自我评价:用好听一点的词,叫作坚韧,用中性一点的词,叫作麻木,用难听一点的词,则叫作死猪不怕开水烫。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死猪也不是一天养成的。陈子柚用了很长时间,才修炼到今天这样。 但是从外表看,她又似乎从来没变化过。即使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她蒙住头流了一夜泪,醒来时也神色依然,跟家人说,昨夜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过于投入了。 然后她飞到远离家园的学府,读书,生活,一切按部就班。 她是好学生,容貌好,气质好,成绩好,只是她不参与集体活动,从不与女同学一起洗澡,很少与男生说话,一个人吃饭,上自习,从不逛街,男同学写给她的信,她连拆都不拆就退回去。她拒绝任何人的碰触。半米之外,她与人为善,越过了安全距离,她就是一块千年寒冰。 那个年代流行冷美人,越是这样没有温度的个性,在男生眼里越是神秘莫测,大家对她越发地好奇,追求者众,前浪扑后浪,一起死在沙滩上。 这样折腾了差不多一学期。年轻人耐性总是差一些,多碰几次钉子,自然就气馁了。何况校园美女如此多,吊死在一棵树上有些冤,她的日子渐渐清净。 但是有一位家世不错,才貌俱佳的男同学一直留到了最后。这位全校著名的风流才子,几大校草之一,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与热情,一步步接近她,慢慢地卸下她的心妨,几个月后,终于能够约她出来。 那时候,陈子柚也在挣扎犹豫。她得了与人接触碍障症,无论谁碰触她,她都会产生恶心的反应。她已经尽力克制,但是疏冷永远不会给她带来新朋友,她更加地孤独。 当这名男子如此耐心地等候她时,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更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尽管她对他没感觉。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的故事,情节本会按着最合理的方向进展。他渐渐温暖了她那颗冰封的心,两人细水长流地相处到毕业,决定共同面对明天,或者和平温馨地分手。 而事实却是这样的。那名最终迈入了成功第一步的大男孩,在初尝胜利的果实之后不免沾沾自喜,他借着酒意强吻陈子柚,又对她上下其手,情急之下的陈子柚挣扎无望时,便从头发上拨下簪子刺伤了他。 那时她总是挽起头发,她的发髻上总是插着一根簪子,有时是饰着珍珠的银簪,有时是造型古朴的玳瑁簪。那是她的特征之一。别人只当那是古色古香的装饰物,谁也没想到,那一枚枚簪子的前端,都被磨得尖尖。 男孩伤得不算太重,她刺出的两下,一下刺到了他的胳膊,另一下刺入他的肋骨间,但没有伤到内脏。 但这件事情闹得很厉害。陈家的律师坚持她只是出于自卫,而对方律师认为她的伤人手法如此技巧,分明是蓄意伤人。而且,她在伤人之后,镇静地拨电话,叫救护车,并且报警。 这事后来终于妥善地和解。但陈子柚不肯再回去读书,她不想面对异样的目光,更不想继续与男性们处得过近。她甚没有否认,那些簪子的确是她贴身戴着的防身工具,而她认真地研究过很久的人体解剖图,为的是在自卫时不会过当。 家人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自小乖巧安静的女孩子,在精神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他们让她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但是心理师们说:“陈小姐一切正常。” 后来,她如愿地被家人送到国外,在一个祥和幽静的宗教气氛浓郁的知名女子学院里,慢慢地复原。 她每日在那样安祥的气氛中,变得更加地心绪宁静。 每一年,父母或者外公会过来看望她。 她能够察觉到,外公越发地苍老,父亲眉间的那道竖纹越发地深,母亲越发地神情恍惚。 家里的产业从不需要她去过问,家人给她选的新专业,与家业更是不搭边。 她知道自己将来的使命。嫁一位家里指定的人选,她并不打算反抗。 所以即使知道家里出了事,她也不多话,只是告诉家人们,她开销很小,不需要很多的钱。 父母双亡的消息传来时,她竟然没有流泪。那种感觉就像看一部恐怖电影,当不知后面要发生什么时,因为有一万种可能,所以心中恐慌万分,提心吊胆,不能呼吸。待到那个结果真的到来时,反而吐出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的。 那时她的学业已经完成,在学校里谋了一份简单的职业。 父母出事后,她辞了职,收拾好全部的东西,回国。 父亲是因意外事故过世的,他去外地与一位股东交涉,雨天路滑,车毁人亡。而母亲则是在打击之下选择了吞药自杀。 说来真是讽刺。她的父母,交易婚姻,彼此不忠,她甚至不是父亲的亲骨肉,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她也从未见过父母表现出任何相爱的痕迹。结果在生命终结之时,他们却仿佛一对生死不渝的患难鸳鸯。如果这不是她的父母,她甚至有可能罪恶地笑出来。 辉煌一时的家业如今已是百孔千疮,被政府反复调查,岌岌可危。被人压低股价,恶意收购。多年的创业元老,选择背弃公司,以求自保。三十年的基业,如今已是摇摇欲坠,随时将要崩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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