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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空气中浸润着水气，地砖砖缝之间滋生出碧绿的青苔。我趴在窗台上发呆，黎克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你的家里人呢？"黎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提到我的家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来到这个小城之后的情景，我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

　　"你知道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吗？"

　　"房东不肯告诉我。"

　　"那个老怪物。"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你租了她的房子。她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连家人都不和她住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我叹息道。

　　黎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双手撑住我的窗台一用力，爬了上来。当他的脚稳稳地踏在地板上时，楼上传来房东愤怒的吼声："楼下的！不要让人爬窗台！"

　　黎克看着我笑："你觉得她可怜？"

　　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孩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在我的房间里到处乱走，随意翻看我的东西，丝毫没有觉得与我有什么生疏。最终，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大衣橱前。

　　"这个橱子看起来挺值钱的。"他企图动手打开橱子。

　　我紧张地叫了一声："别碰它！"

　　我的叫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黎克收回了手，茫然地看着我："你这么紧张干嘛？"

　　"房东不让我打开这个衣橱，她已经三令五申了。你不知道，她特别可怕。我可不想招惹她。"

　　"又是她。真是不明白，你干吗非得听她的？她又不是你的长辈。"黎克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换了个话题，"房间采光这么差，你不觉得压抑吗？"

　　我想起了每到晚上就会听见的那些古怪的声音。但我不想吓唬别人，反正他也不会相信，于是就回答说："还好，房子虽然旧，但挺结实的，能住这样的地方，我已经满足了。"

　　黎克一步步走向我，门上狭小的悬窗射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投在他身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的他身后---

　　"你怎么了？"黎克靠近我，用手在我眼前晃晃。

　　"头晕眼花的，大概是因为没洗脸。"我跑进浴室捧起冷水洗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刚才，当阳光照在黎克身上的那一瞬间，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白色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带着怨毒的表情跟在他身后！

　　头脑陷入空前混沌的状态，我开始对即将独自面对的黑夜感到恐惧。黎克仍然留在我的房间里，我们分别占据着房间的两个角落。自从我在他身后看到了那个影子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开了，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肚子饿了。"黎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墙上那座旧钟忽然发出深沉响亮的鸣声，声音如此突然又如此刺耳，我的每个毛孔都开始像针扎一样发麻。

　　"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这座钟是坏的，它怎么突然开始走了？"黎克吃惊地盯着墙上那座钟。

　　"我也以为它是坏的。"我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们出去吃饭吧。"黎克建议道。

　　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房间，我们往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去。天空就像一个灰色的沼泽，冒着悲伤的迷雾，被冻得发青的夕阳在这乌云沼泽中飘浮。我不自觉地往黎克身后望去，但是那里除了地上他的影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吃完饭，我和黎克沿着"忘川"散步，今天的河水显得有些湍急，而且颜色看起来似乎也更深。我不顾黎克的劝阻蹲在河堤边往下张望，河里没有一条鱼，甚至连卵石也看不见。透过河面，只能看见一道深邃黝暗的峡沟通向无底的深渊。我紧紧盯着河面以下那条不见底的沟壑，目光好像能被它吸进去一样。这时候黎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回拽，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向前倾身到了危险的地步。

　　"这条河究竟有多深？"我突然心生疑惑，这条河确实有点怪异。

　　"不知道，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否则就完蛋了。"黎克默默地望着河水。

　　"它流向哪里？"

　　"一条大河，一条很大很大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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