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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快报的编写,真是一个苦差事儿。这东西靠抄是不行的。因为根本没有地方可抄。党政信息不同于新闻报道,也不是一般的情况摘报,不能胡编乱造,不能夸大其词,也不能用一点文言虚词。好多情况需要筛选、浓缩、加工,寥寥几句话,必须显现出事物的本质和全貌来。问题是你还不能总坐在屋子里看上报的材料,这样办虽然省力,产生的东西有可能是“垃圾信息”。所以,搞这种活儿的人员,要不停地对社会动态密切关注,对上对下都得掌握大量的政要、政策变化,捕捉有价值的东西,力求“新、快、准、实”。市委向上报的《唐都快报》,隔三差五地通过机要室传下来一些,提供参考。通过阅读借鉴,总让项明春吃惊,人家兄弟县(市、区)的办公室总是有高招儿、奇招儿,让人追赶不上。虽然从项明春接手以来,唐都市委办公室经常表扬丰阳的快报质量提高了、数量增长了,他心里却每天都处于压抑状态。

  工作之余,项明春隐隐约约地感到,小邬那双俏丽的眼睛时时在关注自己。这种关注,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醉人的芳香味儿,让他心情亢奋,产生了无形的动力。这种念头挥之不去,萦绕在心底深处。

  心事

  不论哲人或者愚人,凡是与本能有关的东西,都是生而知之的,如饥肠辘辘的觅食,寒冷难耐的趋暖,情欲贲张的冲动,生存危机的尖叫,都会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但与工作、进取有关的事情,再聪明的人也需要学习。不懂即使不装懂,也会闹出笑话。项明春到位的第二天上班,在值班室接了一个要范德保接听的电话,等他把小范喊到时,小范却没有接成——原来项明春不懂得如何使用电话,顺手把电话挂上以后才去叫小范。幸亏过了一会儿那个电话又要了过来,对方还问小范,谁给电话压了,这么没有礼貌?被小范支吾过去了。这事情要是让余乐萌知道,不知道又会演绎成什么笑话。

  项明春来办公室上班已经两个多月了,吃、住都在值班室里。换了新的工作岗位、新的工作环境,心里就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状态。初来乍到,人和事物都是陌生的,他就像一个儿童,什么也不懂,一切要从模仿开始。可又不像儿童,童言可以无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大人们乐意听,乐意回答,有时还伴随着惊喜,他却不能乱问乱说。所以,他只能算是一条刚刚挨过揍的癞皮狗,夹着尾巴走路。这比方有点损人,所以,他充其量是一个童养媳,整天羞羞答答的,不敢大声言语,只用眼睛说话,办什么事情都是怯生生的,还唯恐遭来责骂。所幸的是,看着自己未来的“小丈夫”,也就是一生的憧憬和寄托,倒也无怨无悔。好在他的领悟力很强,见别人怎么干也怎么干,如打电话时怎样对外人客气,写材料时把稿纸空出三分之一以利于领导修改、搞剪报不能用存档的报纸等,他都很快掌握了。正好像春水镇的马春德书记讲的那样,项秘书是个“柳床儿”,插在这个地方成活率不低。所以,从春水镇回来不久,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环境和工作任务。他有一种强烈的争胜心理,只要领导交给的工作,他就要想方设法干好,就好像他坐在酒场上猜枚一样,伸出拳头就是想赢人,干不好工作,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个时候,还是周六工作制,一周只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就这么一天的休息日,对于县委办公室来说,也是奢侈的。在县委办工作的人员,整天都在忙忙碌碌,大家好像不存在星期天的概念。即使是这样,领导上安排大家过一个周末,人家都去休息了,项明春说不定手头还有办不完的事儿,还要扫遗留;同时,当别人都不在时,他才可以抽出时间来,静下心看一些邬庆云给他精心挑选的资料,还有从王姐保管的书柜里,借来了几本关于怎样做好文秘人员的书籍,看一看以往别人写的文章,通过阅读和揣摩,学习当好秘书的本领,给自己充充电,好尽快地从一个“门外汉”进入门内。这一点,司机小张说过他,项哥呀,歇歇吧,你没明没夜地这样干,不怕人家说你是“坏分子看报纸——假充积极?”项明春说:“不学不行啊,是你哥我太笨了嘛。”主任们见他这样用心,都表示满意,连天天呆着脸的丁主任,也忍不住夸他两句:“小项挺用功,不错不错。”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既学得了知识,还受到了表扬,心里洋溢着幸福感。

  人只要一忙,日子就不知不觉地过得飞快,这可把自己的老婆孙秀娟给害苦了。她在县农业银行下属的刘集镇营业所工作,又要上班,又要领孩子。岳母大人只得和岳父分居,不辞劳苦地给他们带着才三岁的小女儿。每到晚上睡觉时,孙秀娟的相思之潮就会不自觉地涌上心头。项明春在两个月内,仅仅回去了两次,久别胜新婚,孙秀娟如同受到皇帝的宠幸,承恩受露,柔情似水,激情如火,自不必说。

  项明春却不像自己的妻子那样单纯,从第一次回到老婆身边开始,总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在心底里时隐时现。那种灵气、秀气、柔气,是老婆所不能比拟的。这个念头的不时闪现,到了老婆的身边才变得更加强烈,叫他觉得幸福、快慰,又感到负疚、酸楚,复杂的心情,促使他更加冲动,暴风骤雨式的与老婆做爱,仿佛要通过加倍努力,从一个管道把自己的一腔莫名其妙的情感全部喷射出去,才能达到心理暂时的动态平衡。起床后,那碗女人们认为大补元气的荷包蛋,又能把他的心头之火浇灭,让他从幻觉中走进现实生活。

  这个影子就是邬庆云。男人对女人进攻时,往往是直率、浅薄而且丑陋的。女人则不然,她们向异性示爱,则是含蓄、深沉和美丽的。二者的共同点是,都能从第六种感觉中敏锐地捕捉到这种“关关雎鸠”的求偶之声。在项明春脑海里不断反刍的是,邬庆云的一颦一笑,都耐人寻味:从“你终于来了”到“明春哥”的称谓,从提示他丁主任“拿法他”到送他审稿时惴惴不安的表情,都使他感到小邬的聪明、细微和善解人意。聪明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风景。一个舞文弄墨的女人,有可能脑子中的沟更多一些,皱褶在里边的所有爱的情愫展开后,面积肯定比一般的女人更大一些。

  有了这个状况,项明春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心理开始复杂起来。他对孙秀娟也曾经展开过爱的角逐,不起眼的他终于降服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女人,燃烧了几年的爱情被婚姻所取代。婚后的甜蜜时光有点短暂,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就迎来了女儿的降生。由于两个人的收入加在一起才百十元钱,柴米油盐的磕绊,孝敬双方老人的差异,对待两边亲朋的不同,伺候孩子的甜蜜和烦恼,引发了不少争吵,磨合得两口子初级阶段的爱情,逐渐升华成了难以割舍的亲情。生活就是激情的消磨剂,生命中迸射出的爱情火花,在结婚以后,很快就被埋葬掉了。在项明春看来,岁月延伸的过程中,夫妻之间的感情,如同诗歌退化成散文,散文又演绎成文学评论,文学评论演变成四平八稳、毫无意味的政论文章,最后升级到战斗的檄文,唇枪舌剑,枪炮不断。有人刻薄地说,人生要是能够活到五百年,婚姻关系必然掀起革命的风暴,配偶必须更新换代。最起码在男人的小心眼里,整天想的都是怎样使用手段,不断地更换老婆。

  刚开始,孙秀娟曾经在星期天骑车来县城看过他。第一次,见他忙得不可开交,连和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就跑到市场上瞎转悠了一气,回到机关,陪着他到伙上吃了一顿饭,怏怏不快地走了。第二次来,他又下乡去了,连个面儿也没有见着。况且没有房子,孙秀娟真的来了,说话、亲热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孙秀娟索性就不再来看他了,慢慢地好像孩子断奶一样,丢得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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