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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人只要心里有气,往往不容易掩盖。丁主任批评余乐萌的事情,实际上同志们并不知道。但余乐萌以为大家都知道了,觉得很丢面子。不几天,他不知在哪一本杂志上的一个小品文上读到了一副对联,深有感触,上班后,龙飞凤舞地抄在了大办公室的小黑板上: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

  同志们知道他是在发牢骚,就没有人敢劝他擦掉。况且他当“第一支笔”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大家都领教过,非常反感,更没有人肯给他提个醒儿。

  上班时,丁主任习惯地到各个办公室看上一遍。到了大办公室里,对着这副对联看了又看,一脸愠怒之色。话也没说,只“哼”了一声就走了。一连几天,大家每天上班,没有人去念它,没有人去看它,当然也没有人去擦它。最后还是范德保觉得长时间保留这副对联不妥,看着余乐萌说:“换内容,换内容。”上前给擦掉了。另写上了一句加强办公室人员修养方面的警句。

  又过了一段,余乐萌在县委招待所喝醉了酒,回到大办公室里耍酒疯,瞎胡闹,对着一群劝他的人,异常兴奋地说:“在咱办公室,老子怕过谁?可就是有人在背后捣我!”说着说着,拿了一支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在背后捣我的人,你给我站到这里边来,老子日他的妈!”正巧丁主任过来,虽然也不知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他这几句骂人的话,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忍了忍又走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女同事

  余乐萌越闹越厉害,丁主任就不再批评他,却故意晾晒他,上班后一般不给他分配什么工作任务。这样一来,余乐萌就没有多少公可办,看到大家忙忙碌碌的,有点发急,也毫无办法。他虽然和查志强在一个屋内办公,却不肯和志强待在一个屋子里,时不时地到其他屋里串上一串,打上一阵子哈哈,说一些不咸不淡的松话,大家都不怎么逢迎他,也没有人肯得罪他。他尤其喜欢到项明春他们的大房间里,却不怎么搭理项明春,主要找邬庆云和吉祥说话,小邬和小吉也忙里抽闲和他瞎扯一通,不忍心得罪他。可只要丁主任在楼道中间走动,有时咳嗽一声,余乐萌就会像老鼠听到猫的叫声一样,知趣地悄悄溜走。通过这些现象,项明春意识到,在办公室里日子并不好混,经常脊背上一阵阵地紧张。从此说话、办事更加谨慎,并且和小邬、吉祥在一起时,虽然彼此并不议论余乐萌的长短,却明显感到,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怕和余乐萌交往过密了,会惹出一些乱子来。有时,他也想找个机会劝说一下余秘书,建议他不要过多张扬自己的苦恼,这样下去恐怕要吃大亏,但一看到余乐萌那个瞧不起人的样子,就忍住不说出来,免得自讨没趣。

  刚进办公室的那一天,项明春就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快,想到大机关人情淡漠,大家的心好像封闭着的,难以深交。但和大家见面握手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同志,软软的小手有点滚烫,脸颊上泛着红霞,凤眼瞟了他一下,就低下了头,用轻柔的声音颤抖着说:“你终于来了。” 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像电击一般,浑身麻酥酥的,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快感。开会的时候,项明春情不自禁地扫她一眼,她却一直低着头,正眼也不看谁一下。

  后来,项明春才知道,这个女同志叫邬庆云,是办公室的老同志,前不久才被提拔为秘书。办公室中心组共有三个女同志,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姓王,四十岁左右,大家都称她为“王姐”,已经是副科级调研员了,干的却是档案管理兼收发。王姐的性格开朗活泼,好说好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与大家挺合得来。近来,王姐迷上了香功,每天坚持参加县总工会组织的晨练,穿着大红的上衣、绿色的线裤,按照老师教的招数,练得十分起劲儿,还很有收获。上了班,在办公室和别人谈话时,三句话不离香功,同志们问她:“王姐,近来达到了哪个层次?”王姐就骄傲地说:“已经打通小周天了,现在上下通和,走路、骑车子不停地放屁,可舒服啦。”同志们就笑她:“放出来的是臭屁,也叫香功?”王姐自知失言,毫不遮掩地说:“你老姐姐放的是香屁,不信你闻闻!”

  另一个是与查志强和项明春差不多同时安排进来的打字员,叫刘雨润。她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子,袅袅婷婷,面如桃花,肤若凝脂,一颦一笑,透出青春靓丽的气息。这个小妞高中毕业两年了,没有考上大学,在县城的家里待业。她父亲从亲戚那里,找到了一个与史主任有深交的关系,托那个关系给史主任说说,看能不能在县委办给她找个活儿干干,哪怕是看分机当接线员,或者当个打字员都可以。史主任说,进办公室的人员,必须具备高素质,你把她带来看一看吧。那人就领着小刘,怯生生地见了史主任。谁知,漂亮本身就是高素质,史主任一见,二话没说,就安排她进了打字室。这女孩刚进来时,满口说的是普通话,大家都以为她是从外地来的,心里诧异,史主任从哪里寻来个仙女,让大家不仅一饱眼福,而且给耳朵里充实进甜丝丝、脆生生的“播音腔儿”?没有几天,这小刘的丰阳土话就藏头露尾地说出来了。大家有点后悔,真是自作多情,把“丑小鸭”当成了“白天鹅”。只有史主任的司机小张,是一只见了花朵就要飞上去的蜜蜂,只要没有事儿,就往打字室里钻,黏黏糊糊地想黏上这个女孩子。

  邬庆云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人,她的丈夫马小飞在商业系统工作。两口子不知是谁的原因,小邬二十八九岁了,还没有生孩子。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身架就紧凑。上班时,邬庆云总是收拾得清清爽爽,明明快快,精精致致,有一种独特的女性韵味。她毕业于一所中等财经类专业学校,学的是财务会计的专业,却是一个文学爱好者。青少年时期,喜欢写一些歌颂大好形势的散文、诗歌,在学校上学期间,就开始在一些文艺刊物上、省市党报的副刊上,发表一些文字,有些还获过奖。参加工作以后,仍然笔耕不辍,文章写得愈加成熟。这些用心血获得的成就,使这个外表沉稳、内心浪漫的女人,对文学情有独钟。女秀才是不多见的,因为有这种基础,两年前,她在商业局的办公室工作,先抽后调,进了县委办公室。当然,也有人私下说,小邬很有背景,她有一个亲戚在市委办公室做副秘书长,由于这一层关系,小邬才能调进县委办,并且两年多时间就升任秘书。政治巨头们勾心斗角往往很像女人,面上带着笑,心里藏着刀;但女人伺候起政治家来,却没有那么宽阔的胸怀,写出来的文字阴柔气息太重,浪漫抒情味过多,会写诗歌、散文并不等于会公文写作,一本正经的公文写作不是她们的强项。所以,她进办公室两年了,秘书倒是提了,公文类的文章操作得日渐成熟,完成一般工作任务是一把好手,却没有啃过大骨头,算不得受到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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