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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

  方家英主任的突然罹难,给县委办的同志们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方主任在同志们心目中,是一个好主任。办公室人员本来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况且,方主任是万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对万书记的万般敬重是发自内心的,大家没有觉得方主任有巴结领导之嫌。平时,方主任对上对下,都处理得谦和、周到,平衡了各个方面的关系。他对办公室同志们的工作要求很严,但在生活、家庭各方面又很关心。有空儿的时候,他只要跟办公室的个别同志聊一聊,就把这个同志的或者其他同志的家庭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在不知不觉中了解到了。凡是能够解决的,他又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你办了。

  有一件事,办公室的年轻人吉祥永远记得。这一年的中招,他妹妹差了七分没有考上县第一高中,在家里给父母怄气。他爸妈就说:“祥啊,你想办法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说进一高读书?”小吉就趁下班时间,骑上自行车,去了在一高教书的老同学处,了解情况。老同学说,县一高的政策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原来定的政策是,对今年的考生,在分数线以下坚决不收。后来迫于社会压力,才开了一个小口,凡没有进入录取分数线的,少一分的除了正常交费以外,另交一万元择校费。往下每少一分另加一百元,少到第五分后,每分另加二百元。以五分为段,递增交费标准。而且只下降二十分,凡是低于录取分数线二十分的学生,说破天,一个学生就是给十万元,也不收了。新提拔的校长在全体教师会上讲,“一高”是丰阳县的一块金字招牌,办砸了就是历史罪人。学校为了保证教育、教学质量,不愿意降分录取学生。用高交费的办法,是迫不得已的拒绝说情的措施,所以谁的面子也不能看,就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来,也不改这个政策。知识分子“牛”起来时,比谁都较真儿,县城许多有头脸的人都在校长那里碰了壁。

  吉祥回到办公室,与其他同志说起了这件事儿,叹道自己实在是人微言轻,在一高招生的“土政策”面前,只能望而却步。他算了一算,假定妹妹一定要上一高读书,入校费用大约得一万两千块钱左右。回到家里给爸妈一说,老两口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就是全家三年不吃粮饭,也凑不出这笔钱,又知道吉祥不过是初出茅庐,虽然在很令人羡慕的全县中枢机关县委办工作,一个小干事也没有多大面子,就不再催促儿子找人说情把女儿安排上县一高。吉祥的妹妹整天耷拉着个长脸,不理爸、妈和哥哥,有时还哭哭啼啼的,家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天,电业局的一个副局长来到县委办,给了吉祥一个写着妹妹名字的县第一高中的入学通知书。吉祥喜出望外,又觉得很奇怪,一问这位副局长,才知道这是方主任特意安排,让电业局给办的。

  原来,县一高的政策出台之后,这个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就开始出毛病,不要说物价部门有人找到校长,让学校拿出加码收费的依据,扬言要给予处罚;仅说这水和电的供应,就立刻不正常了,往往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突然断了。校园里的教师们怨声载道,几个有名气的老教师找校长闹事。校长叹口气说:“唉,电老虎和水鳖子咱惹不起。”就派副校长、教导主任分别给两个部门谈判,对这两个单位的考生,各降低十分标准录取,其余政策顺延。谁知降到了这种程度,电业局仍然不依不饶。后来说透了,原来电业局工会主席的孩子低了十一分,还得拿一万多块。学校咬咬牙,对这个学生法外施恩,也当差十分处理了。有了让步,一高校长索性让到底,对于与学校关系密切的县直单位领导,只要是自己的子女,也给予同等照顾。单位领导中很少有当年正好够得上进高中读书的,所以,这条政策是面子不小,压力不大。县委办公室一个同志,偶尔给方主任说出了吉祥妹妹的情况,方主任想按一高对县直单位的政策办,却因为她不属于干部子女,就转了个圈儿,用电业局的指标,不动声色地给办了。

  像这样的事例还不少。所以,办公室上上下下,不论是得到方主任好处的,还是没有得到方主任好处的,都很痛心失去了一个好领导。大家感慨地叹道:“好人不长寿啊。”

  因为方主任死得过于惨烈,在熟悉的同志们中间,方主任的影子到处存在。特别是夜里值班时,一些胆小的同志就不敢入睡,像唯恐方主任的阴魂来查岗似的。一天晚上,有个同志值班到夜里十点多钟,正好赶上全城停电,马上点个蜡烛照明,烛光摇曳,阴风惨惨,非常瘆人。这个同志心里十分害怕,马上打电话,找来几个住在机关的同志,在值班室打牌,打了个通宵达旦,先钻桌子,后在脸上粘纸条,玩了个不亦乐乎,不然是熬不过这大长一夜的。

  就这样,大家在一片惊恐中,怀念着敬爱的方主任。同时,大家又惴惴不安地听到不少消息,盼望着能够上来一个像方主任一样的好主任。

  烦恼

  好像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一样,方主任的离去又给人带来了机会。随着时代的前进,干部队伍越来越庞大。在官场上混,不仅经常存在权力的厮杀,而且有着地位的争斗。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不想被压死,就得努力向上爬。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当官则已,一旦当上了,对“进步”的要求就分外强烈。但是,官员的配置结构是“宝塔尖”形状,越往上爬,地域越狭窄,位置越稀少,就越来越困难。当一个位置出现空缺时,立刻不知有多少人觊觎。

  方主任的骨灰未冷,社会上就开始流传两种猜想。一种猜想是,似乎有人听兼管县委机关的副书记库满仓私下说,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业务性很强,应当从县委办公室内部产生;另一种猜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是进常委的副县级干部,使用上比副县长还高半格,马虎不得,肯定会在乡镇党委书记里的县级后备干部中选拔。两种猜想的由来,与一些正在活动的人的行动迹象放在一起比较,究竟谁先谁后,好像“鸡生蛋,蛋生鸡”这一古老的哲学命题一样,难以从根本上找到答案。人们都知道,排在升职前面的瓦房店乡和刘集镇的两个党委书记暗中活动得相当厉害,据说一个跑到北京、卞州找关系,一个直奔市委组织部,两个人为了这个空缺,都下了一定的深工夫。

  然而,毕竟还有内部产生这一猜想,所以县委办常务副主任丁卯就开始有了想法。他在县委办已经干了十三个年头,从一个一般职工熬起,进步时快时慢。当上常务副主任以后,还做了一届县委候补委员,一届县委委员。凡是当副职的,没有不想升为正职的,那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有人说笑话,一个制药厂的副厂长在副职的位置上当得极其心烦,对“副”字产生了严重的厌恶感,在修订一种新药的说明时,就把“此药无任何副作用”的“副”字给枪毙了。但除了副主任丁卯以外,县委办的其他几个副主任却没有更多的想法,因为丁副主任的那些条件与他们相比,显得特别优越,被提拔的可能性相对集中,没有人有资格与他竞争。于是,丁副主任就从死人身上,产生了许多活的思想。他在参加方主任的追悼会以后,就一直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上了班,坐卧不宁,黑着个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大家看透而不说透,都知道其中的原因,丁副主任肯定不是在继续向方主任寄托哀思,而是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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