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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6.拆城楼的回忆

  不知为什么,铁江对吕贝嘉的谈笑风生感觉不是很舒服。可能是自己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面吧,每个人都有些表演的成分。铁江更希望跟老街坊们在一起,随意地自由自在地说话。铁江觉得吕贝嘉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小姐姐了,而那个关股长——现在的关局长更是八面玲珑。铁江不明白这三个有权有势的人在一起聚会,为什么会想到自己。

  花家伊园是一个庭院式的饭店,前边一个院子,后边一个院子,都是老式的灰砖灰瓦的平房。但里面装饰得很有特点,每个房间都不一样,有的房间古色古香,有的房间时尚新潮。今天中午,饭店里没有多少人,他们挑了一个非常僻静充满怀旧情调的包间。

  饭桌上大家聊起了当年的好多往事,关局长感慨道:“当年我们怎那么傻呀?跟着红卫兵破四旧,城墙城楼都给拆了,要是不拆城墙城楼,我们太仓巷该多有味道呀!”

  宁卫国接过话茬:“不只城墙城楼,还拆了关帝庙。现在郊外的东岳庙比太仓巷关帝庙差远了,规模小一半。你看现在人家东岳庙多火呀,太仓巷关帝庙要不拆,哪有它的戏呀!”

  宁卫国说,可不是,那年月真是荒唐!

  关局长说,我现在都有点不相信我当年拆过城墙城楼,我能做那种事吗?

  铁江说,拆城楼就是您设计的方案。

  关局长晃了晃脑袋:“不可能,我在现场指挥过,拆城楼的方案是一个姓佘的厂长设计的。”

  宁卫国说,我记不清了,“文革”过去那么多年,早忘了。

  铁江说,我有印象,因为那个佘厂长是我家邻居,也是我媳妇的叔叔。拆除方案是关局长设计的,佘厂长对关局的方案进行了完善。

  关局长笑了:“是嘛,我真记不清了!”

  铁江说,现在想起来太可惜了,那么古老的建筑,愣给拆掉了!还死了一个人,佘厂长被捂在城楼上了。

  宁卫国说,死人的事我知道,那个人非得上城楼去指挥,结果城楼顶塌下来压里边了!

  铁江点头,很惨,剩下一对孤儿寡母。

  铁江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近视镜、每天坐在院子里读毛选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就是佘厂长。红卫兵开始拆城楼后,佘厂长经常到现场去。当时关股长是现场指挥部的技术负责人,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把所有的城楼的柱子都锯断,然后在柱子上套上绳索,人站在城楼下拉绳索,柱子一倾斜城楼自然会趴下。方案虽然简单,但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锯城楼柱子,这可是个技术活,弄不好整个城楼都会塌下来。

  关股长写了一个招贤榜,希望找到一些工程师或木工。广播车用大喇叭现场播放,很多人前来报名,佘伯伯就在这支队伍中。在得知佘伯伯是木工厂的厂长后,关股长面露笑容,还拥抱了一下佘伯伯。佘伯伯还叫来了马大叔,马大叔和佘伯伯都在木材厂工作,马大叔是工段长,佘伯伯是他的领导。现场报名的有十几个人,经过筛选留下了九个人。佘伯伯被任命为木工组组长,马大叔为木工组副组长。

  木工组召开会议对关股长的方案进行了研究,从技术角度提出了锯断柱子的具体方案,即所有的柱子都要锯成30度角,这样的角度既可以保证锯断柱子城楼顶不至于塌下来,又可以保证底下人在拉绳子时城楼顶能够顺利趴下。

  关股长握着佘伯伯和马大叔的手说,你们的实施方案太重要了,我没想到角度这个细节,如果随便锯断柱子,很可能刚锯完柱子城楼顶就塌下来,或者底下人无论如何都拉不倒城楼顶。

  木工组开始锯柱子了,九个木工已经把支撑楼顶的十几根柱子全部锯断,然后在一侧柱子上拴了八条比手腕细一点的麻绳。关股长在城楼上手握话筒指挥下面的人分成八支队伍,一支队伍握住一条绳子,就跟拔河一样,什么时候拉绳子以佘厂长的号音和手势为准,拉的时候要用力均匀,不得猛拽和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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