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时尚阅读 > 彩虹的重力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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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潘同学斗胆又问:“老师,那个……是足本吗?” “删节本。相信你的兴趣绝不是想看黄色内容,而是想研究明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通俗文学,对吗?” “对对。谢谢老师!” 真是看人下菜碟。对女老师就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对男老师就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歧视!性别歧视! 学生们一哄而散,何彩虹也松了一口气,正要请教解围的天使是何方神圣,一抬头,那人已经消失了。她连忙问老蔡:“刚才那位是——” “不认识。” 和老蔡寒暄了几分钟,又翻了几本书,彩虹看了看钟,离午饭的时间还差一小时。她觉得口渴难耐,打算到楼下找水。等电梯时扫了一眼旁边的告示栏。原来今天这层楼上有个学术会议,由本市两个大学的俄语系和中文系共同举办:“巴赫金研究与性别主义”。栏下有注:会议提供咖啡及免费午餐。 何彩虹堂而皇之地溜了进去,在门口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浓又香的麦氏咖啡。又拿了一块麻将大小的杏仁蛋糕。麦克风里的声音有点耳熟。她凝眸一看,正是那位季老师,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他。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中等个头,麦色肌肤,身量偏瘦。他有一张轮廓鲜明的脸,脸上却没什么肌肉,给人鹰隼般的印象。如此可畏,难怪那群学生见了他顿时都不笑了。听他刚才在图书馆里的一翻话,彩虹还以为他是古典文献学的老师,现在他又出现在巴赫金的讨论会上,有点奇怪。 这位季老师咄咄逼人地讲了二十分钟,彩虹觉得芒刺在背。她见过这样的学界新锐,口若悬河、目中无人,把理论玩得跟剥洋葱似的,一瓣一瓣地拆开,一层一层地分解,听的人只觉刀光剑影、头昏目眩,仔细一想,又找不到要点,也不知中心何处,你会大受启发,同时又觉得他的标新立异、缺乏根据。像这种“顿悟型”的学者,你得跟他站在一个高度才跟着上他的思路。当然,他们最招老先生们的反感。果然场下的年轻教师交头接耳,欣然有得,头排的老教授们却目无表情,不置可否。彩虹的学术观点倒不保守,却也看不惯这位季老师霸道的气势,多半是外校派来摆擂台的吧? 随手翻了翻手里的册子,找到了他的简介:季篁博士,F大文学院文艺理论教研室。她不禁暗暗吃惊,哟,这不是同行么?而且还是同事。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呢?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她来这里也不过一个月,文学院那么大,又赶上一个退休潮,每年都有从外校分来的新人,没听说过的人多了去了。 报告完毕,进入提问时间。何彩虹优雅地举起了手: “季老师的发言旁征博引,发人深省。不过,我有一个小问题,其实是一系列问题:请问,男性作家的作品怎么能表现女性的经验?怎么能发出女性真实的声音?我们如何确定这些作品中的女人不是男性作家意淫的产物?一句话,充满男性想象、男性视角的小说,怎么可以代表真正的女性?” 一箭射中,YES! 彩虹心里说,季老师,接招吧。 听众席一阵骚动。前排的人扭过身子打量她。目光里充满了赞许。 一秒、两秒、三秒。 话筒支地响了一下,那个叫季篁的人淡淡地说:“这位老师一定读过《红楼梦》。请问林黛玉可不可代表女性?王熙凤可不可以代表女性?曹雪芹是不是男作家?您是不是太执着于性别本质主义?亦即相信男女作家因为生物上的区别,在创作上也有明显的性征?难道您不觉得创作的本身是无性的?” 彩虹呷了一口咖啡,笑:“我不认为创作是一种无性的活动。您小瞧了意识形态对创作主体的规定性,您忽视了权力因素在文学作品中的运作。女性的声音,要从女性的作品中去寻找。” “我不否认女性作品里有很多女性的声音。但是,请别忘了,在父权意识的影响下,女性抛弃话语控制去想象一个纯粹自由的自我,还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从这一点上说,即使是女性作品,也不乏男性的声音。……” 主持人咳嗽了一声,暗示彩虹的提问占用了过多的时间。 可是彩虹还想发言,刚一张口,就听见主持人息事宁人地说: “其实这个问题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什么是女性的声音需要认真地研究和界定。下一位要发言的是E大学的田老师——” 彩虹很气愤,好端端的一个话题,讨论不到一半被人生生掐住。学术界几时变得这样避重就轻、蜻蜓点水了?她后悔走进这个会议室,将咖啡一饮而尽,将蛋糕塞进口里,来个中途退场。 在一楼她遇到了一位熟人,聊了两句。正要出门,忽然有个人影将她拦住。 抬头一看,是那位季老师。 “你是谁?”他不客气地说。 原来这人不但咄咄逼人,而且还很不讲礼貌。 何彩虹回眸冷笑:“我觉得,刚才那句话您至少得改成‘您叫什么名字’,或者‘您贵姓。’” “你是谁?” “我是你大爷。” 彩虹一翻白眼,扬长而去。 2 去食堂马虎地吃了一顿午饭,彩虹就开始打哈欠。大学时代养成的午睡习惯,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根深蒂固,拔除不去。所以彩虹妈妈说,乖女,别找其它工作了,你真个是当教授的命。除了教授,哪个工作让你放心午睡?所以彩虹中午一定要睡一个小时,最好是有床、有被、有枕头,躺下来可以伸直大腿。实在不行,趴在桌上、歪在椅子上也要凑合。完全不睡却是万万不行的。虽为助教,彩虹在系里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在校区也没有临时宿舍。F大学座落于F市南侧,属于房价最高区。学校背山靠湖,占尽一城风光,早已无处扩展,只好在郊区大量买地,建了两个分校,每天十几趟班车,在分校和主校之间穿梭。据说在计划经济时代F校分房就是个老大难。现在是商品经济,情况倒简单了。学校一律不解决住房,无房户可以获得六百块钱的补贴。除了少数付得出首付的人以外,大多数青年教师都在离校区五站路以内的地段租房。当然,最幸运的还是何彩虹这样的本市人,住在父母家白吃白喝,六百块就成了奖金。 下午没课。彩虹本来想图图表现,参加系里组织的乒乓球赛。她对体育并不热衷,站在一旁吆喝的本领还是有的。比赛时间是下午一点,她倦意袭来,恨不得就地一倒,正在想是回家睡觉呢还是出席比赛,手机忽然响了。 “小何?” “陈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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