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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没事,曾叔叔,这个事情我能自己处理,您放心。”

  “这个再说,你现在在哪儿,我没应酬,直接回家,顺风车要不?”

  “我在……”刚出来两个字,齐享伸手就把手机拿过去了,麻利得相当习惯成自然,“喂,曾叔……是我,对,她跟我一块儿呢……晚上她不回去吃饭……对,我会送她……好的,曾叔再见。”

  然后他把话机塞回给我:“省得你再打回去。”

  我有点无奈:“你别把他老人家吓那儿。”

  齐享笑起来,摸摸我的头发:“曾叔是什么人,你想太多了。”

  我把脑袋偏开,皱眉。

  他刚在楼道里对我说,庄凝,我对你印象不错,你对我也还行,为什么不试试看。

  你看,他说的是,印象不错。这是他那个阶段能表达的最直接的字眼。比较随意,不那么吓人,我当时想可能日后反悔起来也比较容易。

  我想要反驳,却突然又懒得了,是的,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说过我对他的确感觉不坏。而且我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自己臆想出来的和沈思博的恋爱。

  这个念头让我心境有些灰败,我说,可我什么都不能保证。

  他看着我接道,我也一样,但我乐意一试。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沈思博,就是那个在新世纪的前夜,差一点跟他打起来那个。

  这是一句废话,他也没有回答,等着我说。

  从九层到一层,我任由他十指交叉地握着我的手,而我把之前的情感得失讲给他听,客观地,不渲染也不避讳地,讲给他听。

  出大门之前我喘口气:“大概就是这样,没了。”

  齐享默不作声,此刻笑笑:

  “这么快,就开始对我做交代了?我都还没问呢。真是个实在的姑娘。”

  “你少来了。”我悻悻道,“没别的,就是明白告诉你,我能不能忘掉他,还是个问题。”

  “你想知道我介不介意?”

  “嗯。”

  “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他挺淡然地回答,“但那又怎么样,既然人家不喜欢你。”

  “……”

  “除非你告诉我,这个人移情别恋了还要纠缠,他这样我立刻赶回陵城,那晚不是没打起来吗,给补上。”

  我嘟囔:“这倒不至于。”

  “那慢慢来,我又不着急。”

  我不接话。我不接话的原因是我微有些莫名的懊丧,我想说,靠,你当你是韩剧男二号吗?

  诸位一定是看出来了,我有挑事的嫌疑,主要是这么个意思——齐同学你看,我把话都讲清楚,我就这么回事了,最纯真和炽烈的感情恐怕都过去了,一颗心苍老又斑驳,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别回头觉得上当了又找我麻烦。

  挺欠抽的是不?别着急,我当下做的,时间自会跟我一点点清算。

  依我后来对齐同学的了解,他当时也一定想,我靠,我当自己是韩剧男二号吗——当然,前提是他看过韩剧。

  不过他这个人,好就好在有一点,没被惹翻的情况下喜怒都不大形于色,永远能保持够用的理性,判断清楚形势,然后作出尽可能优化的选择。

  那天接完电话以后一路无事,我闲的无聊,就问他:

  “对了,我说了我的,那你的前女友呢?”

  “我哪个前女友?”他见我瞪他,才微笑道,“你说江苓是吧?”

  “对啊,你不是很爱她吗?”

  “是曾经很爱她。”他说,“你都知道什么啊,就会跟着瞎起哄,小八婆。”

  “切,别人一提你就一副惆怅得要命的模样,齐情圣。”

  齐享倒有点愉快的表情,我赶紧说:

  “别误会,你惆怅你的,我没别的意思啊。”

  “见过没?”

  “谁?她?没见过。”

  “别说,长的跟你还有点像。”

  “……真的?”我不知道高兴此时合不合时宜,不过人家可是系花,顶有名的大美女。

  “真的。当然了,你没她漂亮。”

  “……漂亮也不是你的了,有什么用呀。”

  “所以,你说我不惆怅合适吗?”

  “不合适——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难道是,初恋?”

  齐享很无奈地说:“请克制一下你的惊奇。”

  “还以为你经验多丰富。”我掰手指数数,一只手竟然不够用,“那你们真的不少年。”

  “是,不少年。”他漫不经心地答我,“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还在考虑,他看见一间西班牙餐厅,牵着我推门就进去了。

  我有没有说过,我这个人挺拿自己当回事的?如果别人让我出具去哪里吃饭的意向,我就一定会认真考虑并且作答,基本不会出来随便这类词儿。

  这家餐厅其实还不错,但他在问了我意见之后又完全没有听取的意思,这让我心里微微别扭。

  不过因为用餐过程还算愉快,我也就很快忘掉了,如果静下来好好说话,齐享的确是个挺有趣的人。我们跟得上彼此的思路,却又不会明确知道,对方下一句,会接些什么。

  立秋刚过去个把星期。每个季节,夜幕的黑是不尽相同的,它会随秋意逐渐深沉,只是在此刻,还是夏日并未结束的那种,润润的,乌里又透着水光,像小孩子的眼珠。

  灯全都亮起来了。

  室内的音乐却是明亮欢快的调子,起承转合间有阳光的清香。

  我们俩聊着聊着就回忆到各自的童年,齐享说不只曾叔叔把家里过成一个招待所,他家以前也是这个情形,从记事开始,形形色色的人就没断过。

  “那你爸是个很热情的人吧,怎么会……”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我低头,偷偷微笑,难道要我继续问,你爸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性格的儿子?我想他这样的,小时候估计也是个冷淡的小男孩,清晨推开卫生间迎头撞见一个陌生人,他脸上的神情我想象起来实在是觉得有意思得很。

  “我爸。”他也没再追问,径自回答,“除了我,对别人他的确是都挺热情的。”

  我想说,我们家也是啊。他接着笑笑:“不过人家也不一定买账,有一次,他同学聚会,他老人家屈尊去逗朋友家十几个月大的小女儿,结果那小姑娘号啕得,那个惨,最后还是我把她给哄过来。”

  “你当时多大?”

  “四五岁,就剩一个模糊的印象。”他语调微微自嘲,“庄凝你看,那时候我还是具备哄女孩子的语言能力的,现在反而……”

  他看着我,声音降下来,挺平淡挺散漫:“安慰基本靠吻。”

  我这边还在偷笑他呢,转眼脸就红到了耳后根:“你那是安慰呢,还是。”

  还是慰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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