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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沈思博的QQ头像亮着,却不说话。他保持沉默也正常,之前几次试图跟我聊一聊,结果完全被无视。

  后来有个女孩曾这么跟我说,她说男人有时候自作多情起来远比女人更甚,特别是那种责任感和保护欲过了头的,爱不爱你都要操心你因为他而过得不好。她前男友有一次在网上死活缠着她问现在有没有恋爱,等她承认了他才挺随意地来一句,哦那什么,我下星期办事,你也来吧。

  你看,就怕我听了以后,万一又没寄托,就要去寻死觅活似的。

  我笑,笑完了想,二○○二年夏天的沈思博也不外乎是这个心理,他得确定他离开我我还能跟以前一样成天傻乐,他才能没有罪恶感地去进行他自己的感情。

  直到我有一次忍无可忍、差不多是怨恨地回道,沈思博,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管我。

  我不是绝对真诚的,我巴望奇迹出现,他能对我说,庄凝,我其实后悔了。

  结果他没再回任何一个字。

  而此刻我看着他的头像,软弱从旧伤口缠绵地生长出来,我真想跟他说一说啊。

  “我心情不好。”我打出来,默念一遍,再一个一个字删掉。我知道他会关切,朋友般的,让人温暖又不甘。

  我白费了一个暑假,还没能把炽烈蛰伏,马上就要灰溜溜地回去了,那时看见他又怎么办呢?

  说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难道姿态始终是逃兵?像小一生又小一生,却总不能安心地再世为人。

  哪有这样的道理?

  站起来,我把裙子上的皱褶拍掉。几分钟以后,我在茶水间门口截住当事人之一:

  “白律师,我想跟你谈谈。”

  白助理对眼下这一幕显然有准备,特别诚恳道:“真的庄凝,我也不晓得这到底怎么搞的,我半点针对你的意思都没有。”

  她这两天感冒,捧着猫脸的细瓷杯,微微咳嗽又要勉力讲话,看上去特别像那么一回事:“我就是阐述事实,别人下什么判断我也没办法啊。”

  我说:“那吸毒能减肥还是事实呢,凡事不都讲个导向性吗?”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讲,一怔之下顺口接道:“什么导向性?”

  “就是你在讲事实的时候,至少提一句,你去趟洗手间,前后不过十分钟,我能干什么?何况,李律师又不是没官司打,退一步来说,即使他真成心抢吧,你觉得会有正常人指使助理做这么荒唐的勾当吗?他不会直接找人家谈吗?偷资料,亏你们想得出来。”

  白助理看着我,半天眨眨眼:“庄凝啊,你真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你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人说你,偷啊。”

  她这样一再形而上学,伪装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我就有点烦了:“白助理,简单说吧,这就是王和李两位之间的事,我的重点,就是你们真的想弄清楚,别扯上我,直接去问李,你们不问我帮你们问,还不行吗?”

  “哦,你不知道,李律师出差去了?”

  “总有手机吧。”

  “手机里说不清啊。”她顿了一顿,又道,“庄凝,何必呢,暑假一过你就会回去,这里的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回头他们撕破了脸,大家不好看,曾主任该多尴尬啊。”

  她凑近我:“你别看你们李律师正人君子,你知道他私下怎么说王的?说她不行了,为什么?从良了呗,都孩子妈了,难道还陪人睡?”

  “……”

  “话说回来,他本人又怎么样。”她兴头上来,愤愤的,“前段时间那个药品违禁事件,受害人最小的才六岁,那个乡镇制药厂停是短期停产了,但我们李大律师手段高啊,受害者每个人就得了几百块,哼哼,几百块。”

  她冷笑,我满脑子回应的言辞,却觉得跟眼前的冷酷现实相比,无一不是疲软的二手大道理。

  临近下班的时候,骆婷打电话到手机上,我还在想着白助理的话。后者可没想过要当八卦的炮灰,她放肆成那样的谈论,只是因为,她另谋了出路。

  “是的,本来我也不想做了,一直做助理的确没前途,我可不想接手的,只有帮些无知无识的底层妇女,打打离婚官司,我学到现在不是为了干这些的。”她那会儿绕开我,往外走,“说真的,谁都不容易。”

  我不是矫情,也不是道德主义,而是真觉得难过,我打小就是个现实主义的人,对逐利行为的合理性充分认同,但我心中的法律女神忒密斯,至少她绝不该长一张媚俗而贪婪的脸。

  我实在实在有些受挫。

  “亲爱的,干吗呢?”

  “没干吗。”

  “那好,下了班我们常清请你吃饭。”

  “不想去,没心情。”

  “切,你一个小破孩,学人家玩什么深沉,给我过来,那个,齐师兄也会来。”

  “……更不去。”

  她二十分钟后又打过来:“我靠,庄凝,我们常清一说你在,齐师兄二话没说也给拒了,你倒是讲给我听听,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那是骆婷有过点意思的男性,我考虑来考虑去怎么说都不合适,一着急:“你猜。”

  “我猜个头。”她没好气,“不就是他对你有想法嘛。”

  “……”

  “你还非让我这么直接地讲出来,是吧?”

  “你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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