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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沈思博扶着我回宿舍,谢端识趣地跟在后头,拉开一段路。

  他手放在我腰上,但并不看我,问:“那种人缠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唉,别再提了。”我回答,没说给他听,就算你最近不忙,让我的沈思博和那样的人当面对峙,陪着上演八点档?我想一想都要替他羞死了。这种戏码配不上我和他的感情。

  你看,那时候的我那样年轻,具有年轻人常有的品质,想太多,敏感和迟钝交替着一塌糊涂,爱的人和不爱的泾渭分明,惯于让自己的主张做他人的主,并且苦恼他人竟然不懂得。

  当然我心里还是有高兴的,他到底肯吃点小醋了。我想着,回头对谢端招招手:“端端,你怎么那么慢。”

  谢端妥协地笑,快步跟上来,跟我们并行。

  而眼下她正漫不经心地低头,把一张废纸撕成一条一条,我拍她的手:“哎哎哎,问你话呢。”

  她抬头,露出一点慧黠的小笑意:“你自己去问他嘛。”

  我郁闷了:“我先得见得着他啊。”

  “你行动不方便嘛,他又不能上来。”

  “那总该给我打个电话呀。”

  “哦。”

  “哦什么啊哦,哎他上午很帅吧?”我饭也顾不上吃,“他高中的时候,就得过市演讲比赛一等奖。他站台上领奖的时候,我们那多少女孩花痴他啊,都疯了,有人在底下就叫,沈思博我爱你,吓死人。”

  我越说越来劲,谢端脸枕在手臂上,坐那儿静静地听,静静地笑。

  “那时候我就跟自己说,我得比谁都优秀,不然他肯定得被别人给抢走了,嘿嘿。”

  她说:“你很优秀啦。”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点敷衍的意味,我不好意思了:“我特啰嗦,你不爱听了吧。”

  “没有,怎么可能啊。”她赶紧说,“对了,我把拍的照片给你看。”

  是曾小白的数码相机,那时候四百万像素已经算是高配置,谢端拍得不错,黑西服白衬衣的沈思博在她的镜头上,是谁都要倾心的美男子。

  翻照片的时候沈思博的电话来了,我腿搁在方凳上,舒舒服服地跟他讲话。没讲两句听见那边有人引吭高歌:“哎——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

  我说:“哟,这谁啊?”

  沈思博无奈:“你说呢。”

  “卓同学脑袋又让给门夹了?”当着面我也敢这么说。

  卓和这个人看上去不靠谱,实际上蛮优秀又好相处,成绩不错,家境好长的好,最重要一条脾气也好,怎么侮辱他都不跟你着急还笑嘻嘻跟你贫。我挺喜欢他,就像喜欢苏玛曾小白那样。

  我看着谢端的身影进了洗手间,有个念头骤然一闪:“你说,他要是谈了恋爱会不会正常一点?”

  “……谁知道呢。”

  我小声说:“你觉得端端跟他合适不?”

  他那边怔了一怔:“谁?”

  “端端,谢端啊。”

  “哦,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我们介绍他们认识怎么样。”

  “……”

  “上次我和端端遇见他,他还盯着人家看来着——他没女朋友的,是吧?”

  “好象是没有,但是……”

  “太好了。”我兴致勃勃地,“那什么时候呢?圣诞节吧,别讲明,就说人多热闹,有意思……”

  他听我说,也不反对,说完他接了一句:“庄凝,你就那么爱替别人做主?”

  看他说的,好像我是个小八婆,我不过偶尔把最好的朋友介绍给一个我认为不错的男孩子,我平时多酷他都看不见,哼。

  不过他语气不重,开开玩笑的意思。我也就没有当回事。

  到圣诞节以前,我的生活基本乏善可陈。扭伤的脚好得差不多,生活仍然在那几点之间奔波,闲暇时和室友打斗地主,或者上论坛看帖。

  射天狼和律政之王都加我为好友,但他们一直叫我师弟。我当时论坛注册的时候,没留神把自己填成了男的,而且我叫自己加图——此人是罗马元老,法学家,每次公众演讲无论什么内容,末了必然加上一句,“一定要摧毁迦太基”,雷打不动。他死后没多久,迦太基果然被罗马灭国。

  我觉得这很有趣,我喜欢执著到一根筋的人。

  从透露的信息来看,以上两位是高我几届的师兄。专业知识扎实,有时候我还能和他们辩几句,更多时候我看着他们争论,最后被QX副版主秒杀。后者还是一如既往行色匆匆。

  平安夜那一天,我们出去了就险些回不来,你一定能想象,那整整几条街的浮光声色,一幕戏似的,动不动就预备给你成全一场大悲欢。欢快和欢快摩肩接踵,它们之间的罅漏尤其暗。

  我们在出租车上,光听见外边喧嚷,前后卡得一动动不了,看得着碰不着,着急得不行。卓和在前面回头:“这得什么时候啊?下车。”

  我们就抛弃了司机大叔,沿路跑跳过去,我一只手挽着端端:“卓和,你走这边来。”

  端端穿了一件白色的小外套,脸色是粉的,这么美,我不信他不爱她,哼哼。

  沈思博臂上搭着我的大衣走在我身边,随便我胡闹的样子,我咬掉手套去握他的手,含含糊糊地问:“冷不冷?”

  他把手套从我嘴上拿开:“你呢?”

  “我热。”

  “疯丫头。”

  谢端在一旁默不作声,我转头说:“对了端端,这个是卓和,见过的。”

  她配合地对他笑笑,又把脑袋低下去了。卓和看看她,说:“哎,我知道,这个美女是小富婆。”

  我们三个都不解,他接道:“时刻不忘低头捡钱包。”

  我这么小心眼儿的人都觉得这句玩笑没什么,谢端却不高兴了,我发现的时候,是我们已经围坐在川味小火锅里,放眼望去一整个大厅人头攒动,冷焰火在窗外一个个炸开。我们点了一堆丸子,各式荤素,红汤一锅,浓香沸腾,卓和阖上菜单,问沈思博:“你看,酒怎么整?”

  “一人一瓶,算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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