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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巷子黑得完全看不到方向。我走得跌跌撞撞,这多像我的明天,也是这般黑,这般没有方向。眼泪模糊了双眼,它一直就在洗刷我,没停过。

  忽然,有巨大魁梧的身影在我面前闪了一下,我本能惊叫,可是还没有发完一个音符就被捂住了嘴,男人用凶狠的声音对我说:“别叫!”

  我在他的拖拽里奋力挣扎,有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是刀!

  恐惧顷刻充斥全身,我开始战栗,我想问他是不是要钱,可是被他捂着的嘴只能咿唔地发出断续的声音,男人说的话却让我绝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他妈的叫什么,你没那么幸运!”

  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又有身影出现。我的眼睛刚刚适应黑暗,清晰地看到两个身体,扭打在一起,发出声响,我却发不出声音。持刀的人明显占了上风,很显然他比我们早习惯了黑暗,对这周遭的环境也很熟悉,在他捅向对方的时候我才惊叫起来,伴随的还有方扬的叫声,是的,是方扬,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男子夺路而逃,突发的危险让我全然清醒,我赶紧跑过去,嘴里结巴地叫着方扬的名字,慌乱地问他:“没事吧?你没事吧?”

  方扬叫我的名字,漫漫。

  我把方扬带回了家,他的手被划出了口子,却拒绝上医院。

  我们都沉默着不说话,为他包扎好伤口,我违抗自己的内心,让他走。我背转身的时候掉下了眼泪,我假意抽烟,顺手抹干自己的脸,“方扬,早点回去吧。”

  方扬并没有起身,他在身后问我:“你恨我?”

  我恨吗?那不是恨,是矛盾,我的眼前又出现那两具身体,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怕自己哭出声来,我踱步到阳台,对着苍穹。

  我想起那天的短信和电话,于是问:“既然都分开了,为何还要联系我?”

  我实在不明白,他做好了选择,却又要给我虚幻的希望,这是男人特有的自私吗?我一直认为,方扬是真男人,顶天立地,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会拖泥带水。

  他何止拖泥带水!

  可是我真希望他斩钉截铁吗?

  方扬轻轻地唤我,那饱含温情的腔调,让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说:“漫漫,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哪怕只是无声的电话,你知道。其实我要的不是解释,你和刘畅,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然后我给你短信,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回应。”

  眼泪夺眶而出,就因为我没有及时回应,方扬就和别人上了床,何况,他们不是早就决定结婚了吗?

  我转身看他,泪眼婆娑,方扬起身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我,他的眼睛也有些潮湿了。

  “方扬,你走吧。”

  方扬急速搂紧我转过去的身体,哽咽地说:“漫漫,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这样对我?我怕你没听见短信,就给你拨了电话,你还是不理我,第二天早上我过来,却看到史良给你买了早餐上来,然后你们一起出来。我绝望了!”他说。

  我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像冰面裂开,疼痛涌来,眼泪无可阻挡地流淌。

  方扬,你何尝没让我绝望呢?

  我躲在方扬怀里哭到乏力,他也哭了,我们的眼泪默默无声坠落。

  那一夜,方扬没有离去。我们做了通宵的爱,疯狂而绝望,混着泪水,夹着伤痛。为彼此超度——超度失去了爱只剩下欲念的灵魂。

  天明,方扬无声穿好衣服,他一直背对着我,我们都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眼泪,我靠在床头抽烟,一大口一大口地抽,熏得肺生疼。

  “我走了。”方扬低声地告诉我。

  门轻轻合上的时候我的眼泪重重砸下。

  方扬,真的走了。

  方扬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孩子,少去喝酒,少走夜路。

  通常分手的男女,都是这样对话。

  从方扬走后,我眼睛都哭疼了,成都最近的阳光特别充足,到哪里都一片明媚,照得人头晕。

  售楼处打来电话,让两天后去取房款。

  看着熙攘的街头,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虚无。我想趁着还没离开,再随意逛逛吧,这个城市,承载了我多少回忆和快乐,以及痛苦。

  我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看着踩着拖鞋的妇人擦肩而过,羡慕她们脸上的慵懒表情,那是平淡生活让她们散发的淡然,没有痛苦和无奈的洗刷,或者已经是风雨过后的平静。

  若干年后,我应该就是那样。

  生活充满离奇,命运是注定的,谁的罪责,都不可逃脱!

  那个手包,我是在靠近玉林菜市场的时候看到的。一束激烈的太阳光线被疾驰而过的车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微眯了一下眼,就看到对面弯身挑选水果的女人,肩头的包耸到背上。我的眼睛生生地开始疼,呼吸立时急促,胸腔里心脏强烈地搏动。

  肖淼,包,凶手。

  我哆嗦地掏出电话,越是慌乱脑袋越不清醒,拿出电话不知道该按哪一个数字。那个包,市面上不会有第二个,它是一年前做皮包生意的朋友手工特制送给我的,设计很简洁,虽然不特别,但是绝对没有第二个。用了一年,我肯定不会认错!

  110,我最终能想起的是这个号码,而且简短,可是通了后却没人接,真是匪夷所思!连110都不接我电话了!!手开始抖起来,我好怕自己激动得倒地,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

  刘畅,脑海里跳出这个名字。我快速地翻动通讯录,按了过去,我祈祷着,刘畅你可千万要接我电话啊,心里的声音似乎开始哽咽,终于,他接了,我却说不清楚话。刘畅很冷地问我:“有事吗?”对面的女人,已经要准备离开,费了好大劲儿我终于说:“刘畅,你,你赶紧过来,凶手,凶手……”声音断断续续得像垂暮老人。刘畅听清我的意图后,声音变得有力,他比我冷静,“漫漫,你不要走得太近,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

  我紧紧地跟着那女人,还好,她并没有发现我。

  刘畅他们赶到的时候我们刚刚走过一条街,毫无防备的女人被按倒在地。

  一个小时后,在近处的一家茶馆,抓获了嫌疑男人,一并抓获的,还有杨小霞。

  面对真相,我的眼泪铺天盖地,第一次爆发得像个泼妇。

  我不顾一切地要去扭打那蛇蝎女人,“这只是我和你的恩怨啊!杨小霞!你那么狠啊!买条命只花了五万块啊!是两条命啊!”一直的隐忍和谦让,在真相清晰明朗的时候,变成了刻骨的恨,我在心里把杨小霞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她不是人,她是畜生!丑陋的畜生!

  缺了指头、心乌黑的畜生!天底下没有这么丑恶的女人!她简直就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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