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别墅区(1)_应天故事汇

一

　　金州的市委会议上，举行了一次特别的会议，议题的中心就是因公殉职的金州市饮水工程总指挥钟震。这天市委常委会一直开到了凌晨一点钟，还没有要散的迹象。于江波说啥也不会想到，为钟震的事，程大刚竟然会当着全体常委的面顶撞他。在程大刚看来，烈士的遗体已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黄土，人都为金州的“引黄入金”工程牺牲快三年了，为了一个所谓的作风问题，把一个死了的人无休止地审查了两年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任小凡曾经是个坐台小姐吗？不就是钟震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担任“引黄入金”工程副总指挥前和这个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过吗……就这么档子事，反复审查了多少遍？到今天了还不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这官场上的所谓“顶撞”，只不过就是持不同意见罢了，何况程大刚市长在“顶撞”于江波书记时，语气是平和的，语言避重就轻。

　　“于书记，”程大刚仍然是心平气和的声调，“你常常对我们说，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能为人民办事，就是称职的好干部。我们扪心想一想，钟震难道不是一个好干部？”

　　“好干部？”于江波的语气已经相当冲了，“好干部还包养情妇？纪委、检察院的同志难道就没有在工作？他们已经辛辛苦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查了两年多。事实证明，王心怡告状、要收任小凡的房产是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一点本身没有错。可是从这件事上暴露出的问题已经很大很大了，作为党的领导干部首先要廉洁奉公，你能说钟震包养情妇是廉洁的吗？如果我们把这样一个人批准为烈士，大家想想看……”

　　程大刚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今晚的态度和于江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讲话。这时候，他又一次打断了于江波的讲话：“我早已经想过了，钟震的功大于过。”

　　“你……你今晚咋就这么犟呢？”

　　“我犟吗？”程大刚忧伤地说，“我在为牺牲了的钟震感到难过……”

　　是不是官做大了，脾气也就随之大起来？尤其是今天晚上，面对程大刚的一次次“顶撞”，于江波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义愤填膺地说：“程大刚同志，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观点，钟震不能成为烈士！”

　　“我反对！”程大刚的语气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可言辞似乎又是很坚决。

　　就是程大刚的这种表情，真正激怒了于江波。他一下子站起来，不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强压住怒火坐了下来。

　　两位主要领导的意见不一致，往往会为难其他的同志。今晚的金州市委常委会上，就难坏了其他常委。他们支持于江波不是，支持程大刚也不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位同舟共济的领导会意见不一致。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汪强见状，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说：“要不，我们下次会上再议。”

　　其实其他常委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同意汪强的意见。

　　“同志们！”程大刚还是不依，“钟震的事迹不仅上了报纸，连省委领导都知道了，省委陈书记更是着急，他说在他退下来前，一定要给钟震一个公正的说法。”

　　于江波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按了几下键，大声说：“程市长，你听听这是什么？这几乎是三年前我们上任时那段顺口溜的接续。”

　　于江波顿了一下读道：“金州干部顶呱呱，公安局长人人夸，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走私香烟军车拉，黑社会头子没法抓；楚辉挣钱学校花，下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

　　于江波读完手机显示屏上的顺口溜后，望了望与会者。他发现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汪国栋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程市长，你说什么叫公正的说法？”于江波的火气显然已经消下去了。他说：“否决了钟震的烈士称号，就不公正？非得让老百姓这么骂你？骂我们的政府？”

　　“问题是，我们如何向死去的钟震以及新闻单位交代？”程大刚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于江波伤心透了。这程大刚是咋回事？为一个钟震，难道他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讲了。想想自己当市委书记的这两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大刚支持我做成的？今天的程大刚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一直处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从没有谁提过不同意见，而今天的程大刚持不同意见了，自己就想不通？事情好像远不是这样。近来，好像不是程大刚对自己有看法，连汪强和市委秘书长金安等人也像是对自己有想法。而这些人和程大刚不同的是，没有当面把不同意见说出来，可他们显然是不愿意说出来了。这样一想，他就原谅了程大刚，他想程大刚肯定在内心还是不想伤害他于江波的。尤其是在省委书记陈志同将要离任，于江波这个市委常委很可能会出任省委副书记的这个节骨眼上，程大刚如果是个政客的话，得罪你于江波干啥？你走了，这金州市的市委书记不是程大刚还会是谁？这样一想，于江波的心情也就平顺多了。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不能原谅程大刚。于江波目前的处境别人不知道，程大刚还会不知道？和妻子梁茹的感情危机，将要到来的引水工程开工大典，中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组很可能在近期要来金州。还有什么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下岗和抓获衣环球归案等大事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小事，搅得人睡不好觉、办不好公。在我于江波最难的日子里，你程大刚怎么就不体谅一下呢？……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