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掩埋的秘密(17)

十七

　　他又愣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很反常地没有说英文名，却报了中文名，而且如此详尽地介绍了一遍，似乎唯恐他记不住。其实我就是怕他记不住。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了，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他记住。我刚才叫他，全属未经思考、自然而然，毕竟他的名字在我心中已徘徊了不下千万遍。而报上我自己的名字，却是故意的。我不是Armanda，也不是Freya，不是他的任何一个优美英文名字下却面目模糊的女同事，我要他记住我叫苏蔓。

　　两人握了一下手，他笑着说：“虽然一个公司，但这才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正想说话，身后响起一个含着笑的声音：“Alex，你可不要小看她，让Albert赞不绝口的计划书，她才是真正的灵魂。”

　　宋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看懂他眼神中的变化，只看到他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很客气地对陆励成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然不敢小看任何一位你的手下。”说话间，宋翊已经不留痕迹地远离了我。

　　我觉得脚有些颤，好似这才真正摔伤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上不来，也下不去。陆励成几秒钟就摧毁了我多年的梦想，可我此时此刻竟然恨不起来，只有浓重的悲哀，压得我摇摇欲坠。

　　陆励成看到我的表情时，笑容微微一滞，冰冷的黑色眸子中有了别样的情绪。他欠了欠身子，翩翩有礼地说了声“Excuse me”，向洗手间走去。宋翊向我笑着点了下头，向包厢走去。很快，人来人往的楼道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陆励成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我仍呆站在原地，他停住脚步，远远地凝视着我，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眸暗藏着锋利。我如梦初醒，挺直了腰板，迎着他的视线，微笑着向外走去，可心里却一片茫然。错了，全错了！我和宋翊的相识不该是这样，我要宋翊记住的苏蔓不是这样的。

　　我拒绝了门童叫来的计程车，一个人走在晚风中。

　　夏日的晚风送来阵阵清凉，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醒了我几分。自怨自艾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以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的电话，在若无其事的闲聊中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大姐的消息，没想到大姐已经几天没去上班了，究竟什么原因，同事也不清楚。

　　我犹豫了半晌，决定硬着头皮去大姐家。我去夜市买了一盆花，提了些水果就直奔大姐位于三十六层的豪宅。门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大姐才来开门，见到突然冒出来的我，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地请我进屋，把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客套说辞硬是全憋死在了肚子里。

　　我心内暗自咂舌，这帮人是不是做到一定程度，都会修炼出这么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样子？

　　大姐身上裹着羊绒披肩，头发蓬乱，脸色发白，宽大的客厅里到处都是吃剩的饭盒与喝剩的果汁盒。她歪倒在沙发上，一边擤鼻涕一边问：“什么事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哪里好意思诉苦求助，把花放到茶几上，开始收拾散落在各处的饭盒，“你这几天不是就吃这些吧？”一个个塑料袋上印着的都是大饭店的名称，亏得大姐能召唤动他们送外卖，可毕竟不是病人该吃的东西。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角落里躺着两包榨菜。翻了翻橱柜，倒是还有些米，我找出一个新得如刚买来的锅，煮上粥，又将买来的水果细细地切好。

　　等把屋子里里外外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粥也差不多了，我盛了端给大姐，“拜托，病的时候吃清淡点儿！”

　　大姐的脸埋在碗前，深吸了两口气，“真香！好久没闻到真正的米香了。”配着榨菜，大姐很快就把一碗粥下了肚，抬起头看着我，还想要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把水果盘推给她，“六七成饱就可以了，吃些新鲜水果，补充维生素和纤维素，你喝十瓶果汁都不如吃一个新鲜水果，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能被商家的营销概念给忽悠了呢？”

　　大姐挑眉看着我，“你可真长进了，三日不见，竟然敢对着上司指手画脚了。”

　　我对着她做鬼脸，“前上司！少了个最关键的‘前’字。”

　　大姐瞪了我一眼，开始埋头吃水果。

　　我在厨房里洗碗，她坐在地毯上吃着水果，从开放式的厨房里看过去，在这个宽大明亮、可以俯瞰北京城的大客厅里，她的精干强悍一丝不存，竟透着几分孤单可怜。想着老妈和老爸那个温暖的小客厅，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画面，我突然能理解几分老妈和老爸一直逼我相亲的心思了。洗完碗，我坐到大姐的对面，她的气色看着比刚才有点儿人气了。

　　她嘴里含着片苹果，含含糊糊地问我：“你到底有什么事？一脸的晦气。”

　　我刚叉起一片香蕉，听到她的问话，立即没了胃口，又放下去，“你认识陆励成吗？”

　　“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他这个人究竟如何？”

　　“最好不要把他发展成敌人或竞争对手，所以，别看宋翊背景很强，是MG总部派来的人，但我对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五五分的态度。至于想发展他做爱人嘛，我就不知道了。”大姐的眼睛斜睨着我，满是戏谑，透着难得的女人味。

　　我被她气得笑起来，“你的联想力可真强大，我是得罪了这家伙，现在很为我的将来发愁。”

　　大姐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橙子，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你可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人。”

　　我只能从头开始老实交代。大姐听到我竟然篡改简历时，有想当场甩我一巴掌的表情。我蹦跳着将事情讲完：“反正就是这样了，他知道我的简历是虚假的，抓着我的把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再找不到工作。”

　　大姐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呀……”迟迟没了下文。

　　“我知道你想骂人，想骂就骂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骂你有什么用？你可以考虑辞职，以陆励成的身份、地位，只要你不在他眼皮底下晃荡，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你的那什么破爱情就先扔一扔吧！”

　　我咬着叉子左思右想，难道只有这个方法了吗？我好不容易让宋翊看见了我，但让他唯一记住的却是我和陆励成合伙在美国老板面前让他输了个颜面扫地。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难道继续当他的敌人？这更不是我想要的！

　　大姐皱了皱眉头，又笑起来，“得，我被‘得罪了陆励成’几个字给唬住了，一时忘记了一个人。我看你也不用太紧张，你说是朋友帮你捏造的假简历，你口中的朋友应该就是许怜霜吧？”

　　我咬着叉子傻傻地点头。大姐不愧是大姐呀！竟然连我的朋友叫什么都清楚。

　　大姐笑着说：“既然她敢帮你捏造简历，也应该有胆子帮你摆平麻烦。”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大姐。胆子？麻辣烫当然有了，她啥都缺，就是不缺胆子，大不了把陆励成约出来单挑呗！Who怕Who呀！

　　大姐看着我摇头，“你个傻丫头，滚回去睡觉，别在我这儿发呆，我们两个女人可没什么相对两不厌的。”

　　我跳了起来，一边拎着包往外走，一边嘟囔：“还丫头呢！社会上管我这样的叫‘剩女’，剩下的女人！”

　　大姐笑了，“你若都是剩下的女人了，那我该是什么了，老妖婆？”

　　我嘻嘻笑着不说话，心里嘀咕：可算是被您老猜中了！办公室里某些“毒舌男”叫得比这更难听。

　　大姐一边送我出门，一边喃喃自语：“剩女？这都什么名词？”

　　我心里感叹，又是一位没时间上网闲逛的人，失去了多少人生乐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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