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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在我答应了我妈无数个要求和注意事项后,她老人家终于在岳涛的护送下出门去了,我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病房的位置很好,窗户外面就是一个小花园,时值中秋,微凉的秋风里满含着桂花的香味。我抬头,树梢边悬挂着一个偌大的月亮,冰盘般圆满而清冷。月亮这么圆,到底是十几了?我细推算了一下,发现竟已是十六了。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古人诚不我欺。也就是说,这个中秋节我是在昏迷中度过的。也好,省得看着团圆的一轮月儿,把自己折磨到死。

  岳涛送走我妈回到病房,看到我脸上的凄楚之色,心知肚明我又想些什么。他也不来说破,倒很直接地告知我:“程寒枫来过好几次,你都没有醒来,而且你妈妈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我估计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她老人家是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小颖,你们的事情恐怕还有很多阻隔呢。”

  我淡淡一笑,心灰意冷地说:“不用操那个心了,都分手了,还谈什么阻隔。”

  他眉头一挑:“其实寒枫来的时候也跟我说了些,说他不信你是铁心要分手的。你要成全他们吗?”

  我点点头,对他有几分歉意,我分手时还拿了他当挡箭牌的,看来寒枫一定也询问过他了。

  岳涛当然明白我看他的意思,宽容地笑了,“你不用内疚啊,挡箭牌我也愿意做。只不过,我更希望你是真的考虑和我在一起,那样我也不冤枉了。”

  我不语,低下头去叹气。他忙说:“我开玩笑的,你别以为我是乘人之危啊。”

  不想再提这些事情了,我把话题扯开:“岳涛,真对不起,公司刚换主,就一病好几天,还有些日子不能上班呢。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让他们把重要的账目拿来,我再安排个得力的先接手? ”

  “你啊就安心养病吧,公司里的事情我己经有安排了。我把我老家总公司的财务给调来了,是个做事很干练很精细的女人,她已经在接手了。我也知道你本来就想辞职的,现在随便你了,病好了要回去,我让她回总公司.如果你想辞职,那就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再找工作都行。”

  真是好老板啊,我被他的周到感动,心里一阵暖意。

  岳涛走到床头柜前给我冲牛奶,一边跟我说:“你呀,昏沉沉地一直在吃流质的东西,加上吊点滴补充营养。明天我得问问医生,看能不能叫你吃点实在的了,呃,恕我多言啊,你和寒枫到底有没有必要为了俞蘅分手?我看寒枫可是没有接受你的安排.你看着好了,明天或者后天,他还会来看你的。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得还是有道理的,也许对于寒枫,还需要一点分量才能让他真的死心。正在转着念头呢,一个四十多岁千净利落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原来是给我请的护工到了,我们的话题也就此戛然而止了.

  看来寒枫和我是八字不合的,在我住院期间他抽空来看过我几次,但每次不是岳涛在场,就是我家老妈坐镇。难为他在照顾俞蘅的间隙抽出时间来想和我好好谈谈,可总是没有机会,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了。

  如果来的时候是岳涛在,寒枫还能争论几声互不相让。不过他还是稚嫩,和岳涛争锋相对指出他只是前男友而已。

  如果遇到我妈,那可惨了。 在我妈眼里,寒枫是个妄图勾引她女儿却又搞不定前女友的花心大少,小白脸,他的出现简直就是来阻碍我和岳涛大好姻缘的头号敌人。我老妈现在把岳涛视若女婿最佳人选,当然最怕有人搅局。

  对于老妈,寒枫敬她是长辈,心存忌惮。我虽然看着他的落寞也心痛如绞,可反过来想想,这本来是自己要的结果,让他早早死心。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不到我,说不上话,寒枫只好打电话发信息,想尽了一切办法。我呢,电话自然是一概不接。信息则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一条条去看。寒枫的信息很长,几乎每条都有几百字.说他的困扰他的痛苦,也说他的决心,有些是大段的回忆,历数我们之间的种种尤其是那激情燃烧的一夜。

  我看着看着,独自潸然泪下,心里翻滚着一个念头:让我们自私一点吧,别再折磨彼此了。可最终还是狠下心来,一一地把信息删除掉。一个女人狠心起来,到底有多狠?我常常问自己,一边残忍地删除着那些值得保存一辈子的信息。

  钱其昌也来探望过我一次,看我病歪歪的样子,就先说了句:“你们何苦啊!”然后就嘀咕,“这两人也不知道折腾什么,一个个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他们,都还好吧?”

  钱其昌就跟我说了些寒枫和俞蘅的情况给我听,他人是很好的,自从我拜托他去照看一下俞蘅,他极其同情我们三个那一团糟的局面,也就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他们。

  “总之,有寒枫陪着她,俞蘅就会开朗得多,如果他不在,就又会发起脾气来,或哭或怒,很不稳定。”最后,钱其昌如是说。 正说着,却见岳涛拎着些水果和书籍来了。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钱其昌就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时,忽又回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下楼而去。

  我从岳涛带来的书里拣了一木随意翻看着,岳涛笑嘻嘻地问我:“你可少看书多养神啊,我本来不想给你买书的,实在是看你无聊得很。对了,刚才那位是哪路神仙啊?”

  我大概说了和钱其昌认识的过程,他才真正笑得眉头开了,这个人何其多心啊。

  按说我也算是偶感风寒,可大概是突逢变故,心力交瘁的缘故,恹恹地病了足有一个月。到后来我虽然乏力,也还是可以走动走动,也不用打点滴,只需静养而已。我吵着要出院,岳涛却阻止我,说在医院里还可以有人好好照顾,如果我一个人回去,连弄点好吃的都难。

  其实我也可以回家吵扰父母的,后来想想他们年纪大了,我不去照顾他们也罢了,还要添麻烦也实在是不好惫思。另一个重大原因就是,我是最怕我妈的叨咕劲,所以也就躲在医院乐得清闲。她和爸爸两三天来一次,给我弄点吃的,这样就比天天念紧箍咒要好多了。

  医院里的晚饭吃得早,趁着天色没有黑下来,我一个人散步到了小花园里。桂花谢了很多,空气里却依然香气袭人.凉风吹来,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薄外套。

  “冷吗?”是寒枫的声音,我猛然转身,见他站在我一米开外看着我,眼睛里的火焰明灭不已。

  他瘦了,鼻翼边竟有了一道浅浅细纹,显得有些憔悴,只是那双眼睛明亮得叫人不敢直视。

  我心虚地垂下眼帘,心痛着他的变化。相见真不如不见,你又何苦要来。

  两个叶至颖在心中吵架,一个说:那么想他,还不扑上去抱抱他?另一个说:不行不行,那样会前功尽弃。

  “俞蘅还好吧?”千言万语,最后问出的竟是这样一句.我苦笑着,想我们之间曾几何时只剩下这个话题吗?

  他走近我,仔细打量着我的苍白面容,叹口气问:“你不在意,会病成这样?”

  我铁口不改的死性子:“人食五谷嘛,病起来没有原因的。”

  寒枫甩甩头,一副不与我争辩的放弃。他找个双人木椅坐下,拉拉我衣角,我顺势坐了,又稍稍挪开些。他仿佛看出我的刻意,又是苦苦一笑。我忽然觉得今天的寒枫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成熟冷静了许多,是这场情殇让他长大了吗?

  寒枫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终于开口说:“其实我是来作最后一次努力的,虽然答案可能还是一样。你真的决定要和岳涛在一起吗?”

  我心头一凛,玩味着他那句最后一次努力,他要放弃了吧?我一直都希望他能放弃了,安心和俞蘅在一起,可是他真的不再纠缠于我们的感情,那种失落感还是汹涌地将我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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