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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转眼慧慧已经三岁了,在地上跑得欢,见了年龄大的便喊“爷爷好”或“奶奶好”,见了年轻人便叫“叔叔”或“阿姨”;没有谁不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都说她长得像卡通片里的小公主。

  李虹与陈凯结婚了。他们积资购买了厂里分的一套宿舍,搬进了新居。春子因为婚后一直在还债,丁锐念大学时的费用绝大部分都是贷款或者借来的,因此对厂里的福利分房(仅交三千元)只能望洋兴叹。春子依然平淡而满足地住在那狭小的车库里。

  这一天李虹忽然来找春子,对她说,厂里供销科正缺人,能不能让春子回家拜托当县官的父亲去向厂长说说情,把丁锐调到行政上去跑跑供销。这真是个好妹妹,自己的丈夫不关心,倒对不是哥哥的哥哥关怀备至。春子虽有些不悦,但终关系到丁锐的利益,还是听从建议,回家托托老父吧。

  中午,春子把慧慧交给婆母,回娘家吃午饭,顺便将意图说给父亲。

  “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方厂长,你自己上门去找他,带点礼物。”父亲说。

  “她哪有钱送礼呀!就把上次亲戚送的那条红塔山烟和酒给春子让她去做做人情吧!”一旁的母亲不等父亲说完就急急地嚷。春子好感动,父母永远都是爱护自己的儿女的,他们自己舍不得享用好的物品,以尽量满足儿女的需求。

  春子高兴地拎着父母的赠品回家了。

  “今晚我们俩一道去拜访你们的厂长大人如何?”春子征求丁锐的意见。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才不去丢人显眼呢?再说跑官有啥意思呢?”丁锐嗤之以鼻,倒像是受了侮辱似的,气呼呼捧一杯茶甩门而去。

  春子怔住了,谁不梦寐以求当官呢?至于不想当官,那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吧!

  随他去,他自己都不过问,我一个女子去登门总有些不便,若厂长夫人是个醋罐子,说不定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呢!岂不是自找麻烦?思来想去,春子只得作罢。

  半个月后,再次遇到李虹。

  “你还没有去找人呀?听说厂里快要开会了,准备研究提拔一批生产能手呢!丁哥是我们厂里的高材生,若在车间继续混下去,肯定会毁了他的前程的。”李虹的话不无道理,本来丁锐就自视清高,怀才不遇;若这次没有提上去,他还会有积极向上的进取心吗?不能让他就此委靡下去,也许换了环境他就不会迷恋于赌场而自暴自弃了。

  春子决定抓住这次机会,斗胆去找方厂长了。她回家打开橱柜,准备把父母上次送的烟酒拿出来去孝敬方厂长;可是翻来覆去却找不着那珍贵的贡品了。等到丁锐回家,春子问他:“我从父母家里拿来的烟酒哪去啦?”

  “烟我抽掉了,酒是上次有同学来,我带到饭馆里喝掉啦!”丁锐轻描谈写地说着,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

  “还来,还来,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春子气愤至极,扑上来,朝丁锐的肩上狠命地擂着雨点般的拳头,边哭边嚷:“你明知道家里没有钱,还这么潇洒!呜呜……你让我到哪儿弄钱买礼物去求人办事呢?”丁锐无动于衷。

  “你这个女的太孬了,就像你的老娘,好的东西自己不享用,偏要去孝敬别人,人家会给你什么好处呢?说不定抛到水里响都不响一下。”丁锐振振有词。春子无话可说,流着泪去上班。

  “柳,你能不能借我200元钱,过几个月我再还你,行吗?”柳没说什么,径自去了楼上办公室。一会儿他拿来了钞票。

  “给,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不急。”柳将一叠崭新的票子塞到春子的手里(这是他准备买一辆自行车的钱)。春子心里觉得好温暖,她感激地朝柳点了点头。

  傍晚,春子上街买了一条黄山烟,两瓶中档酒,径直寻访到方厂长家门前,当有人问她干啥时,她只说是方厂长的亲戚。敲了半天门,里面才缓缓传出一个女中音:“谁呀?”然后是拖鞋的踏踏声,春子感觉有点紧张,拎东西的手沁出了汗,她想转回身,可是来不及了,门“哐当”一声开了,一张半老的脸探了出来:“做么事的呀?” “没什么,来看看方厂长。”

  “他有什么可看的!”厂长夫人怒气冲冲,果然是个醋罐子。可是当她注意到春子手中的礼物时,马上阴雨转晴:“呵呵,进来坐坐吧!”春子忐忑不安地抬上右脚,可是发现房里的地板砖擦得锃亮,又赶紧缩回脚。

  “不碍事,你进来吧!你看我家的狗也没穿鞋呢!”正坐在屋里饮酒的方厂长看到了来客,他仰头饮下一杯酒,笑着说,然后摸摸身旁的一只卷毛狗:“去!一边去,呆会儿咱爷俩再来较量较量!”他站了起来,走到门旁将春子手中的礼物拿下,放在桌子上。

  “不用客气哦!你是黄书记的千金,到我家来还拎什么东西呢?这样岂不见外了嘛!”想不到方厂长如此平易近人,春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看哪!我家这死老头子嗜酒如命,没人陪他喝酒,就把狗拉来凑热闹。”正说着,厂长夫人觉得有些不妥忙改口道:“真懂事,知道你来了,马上让位。”又觉不妥:“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狗。”

  “怎么这么多费话呢?还不赶快去倒杯茶给小黄喝。”方厂长显然生气了,自己的婆娘真的没素养,不分场合,尽讲些胡话。

  待坐定了,春子吞吞吐吐地讲出了自己的来意:“方厂长,您看我家丁锐来厂上班几年了,一直在车间驮包,他终究是个大学生,总以为自己了不得……上班也不那么用心,若能换个工作环境,让他学有所用,说不定能够提高他的工作积极性哩!您看能不能……关照一下?”方厂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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