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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天将将亮的时候,上早班的人嘈杂的脚步声把她吵醒,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她人靠着被山坡埋了半截的窗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经过的一双有一双忙绿的脚。一直看着,看到后来想起刚才自己所做的梦,梦里她一直考试,不停地考啊考啊,考的偏偏全都是她最讨厌的数学,那些天书一样的试题让梦里的她心像被油煎着,焦急,恐惧,无力,无处可逃……

  她长长地叹口气,外面上工的人走净了,屋子里外登时寂静无声,她没有睡意,靠着墙壁发呆,眼睛盯着外面的沥青坡面,看着一滴滴的细雨落了下来,渐渐地铁皮房的顶上发出阵阵响声,炒得她母亲在炕头翻了个身。

  莫非老天爷看她心情不好,在替她流泪么?

  她一直坐到天亮,自己起来弄了早饭,冒着蒙蒙的细雨去学校了。学校里已经到处都是支起来的伞和大字条幅,有来的早的家长和满脸稚气的新生在各个报到处来回忙绿,她站在人群外看了半天,想着自己挎包里薄薄的两个月辛苦钱,对着那些吞钱的各个部门科室望而却步起来。

  望舒找了个僻静不惹人注目的地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一拨又一拨的新生,一辆有一辆崭新的轿车,在这个除了她人人都很高兴的好日子里,她又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命运。心情低落的不想动,她呆呆地出神,多年的习惯已经让她懂得,脑子只有在什么都不想的状态里,才最容易忘记内心的脆弱。忘了烦恼,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可以积攒一点儿勇气面对眼前没钱交学费的窘境。

  “我说了不用你来看我!”一个女生怒气冲冲的声音响在假山的那头,把望舒从发呆中惊醒,听见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茁,你这么倔,太像你妈了!”这男子声音有些烟酒嗓,很是苍老。

  “像我妈有什么不好,总比像你强!你跟我妈离婚那天我就说了,只要你跟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就再也不认你当我爸爸,我说到做到,你快点儿走吧,别惹我说出不好听的话!”这女生的声音很好听,但太过激动,有些哑了,望舒听了这样的对话,就想站起身离开,她不愿偷听别人家里的私密事。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男子的脚步声,十分匆忙,似乎是听了女儿的话气得离开,他边走边道:“你这么不懂事,我也心寒了。”

  “我的心更寒!把你的臭钱都给那个不要脸的女儿花吧,反正她看中的也就是你的那点儿钱!”这个气性很大的女孩子对着自己爸爸的背影大骂。

  她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消失了,低低的抽泣声传来,喉堵声噎,显然哭得人十分伤心。

  望舒心绪万端地听着,低落的心情更加难过,伤心人遇伤心人,才领悟到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烦恼,即使这样的好日子也并不是人人都欢喜高兴的。

  望舒有点儿踌躇自己该不该离开,听见那边的抽噎声渐渐轻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她从假山后好奇地微微侧头,看见一个穿着宽大绿色半大衣的娇小身影沿着碎石子路向楼区外走去。

  她又坐了一会儿,不管怎么发呆,也攒不足精神头去面对眼前的困境,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只好站起身,硬着头皮去报到处签到,然后各处拜山头。

  她到报到大厅里找到系别和班级,到专门收学杂费的桌子前打听助学贷款,到教务处的二楼去领取助学贷款表格,再到此二楼往左倒数第二个门右拐的第三个办公桌处交家庭困难证明和填好的东西。

  第三个办公桌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子,正低头很仔细地填着表格,身上一件十分宽大的葱绿长衣,望舒走过去坐在那个女孩旁边,看自己手上的材料,姓名年龄系别家庭人员地址收入各类信息,她一边填着,一边听见旁边的女孩子按了几下笔,在纸上沙拉沙拉划了几下,望舒抬起头,这女孩也跟着抬起头,望舒见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秀眉斜挑,美丽中带着一丝英气,这个长得很美的女孩子对望舒道:“笔没水了,你填完了把笔借我用用行么?”

  很好听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哑,配上长得不合身的葱绿半大衣,应该就是刚刚在假山处跟父亲赌气的女孩子了。

  望舒点头答应,自己匆匆写完,把笔递给她,听她一边忙着填写,一边对望舒道:“你也是新生?”

  望舒嗯了一声。

  这女孩哗啦啦地写了一阵,把笔递给望舒,看着望舒道:“可以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呢。”

  望舒不知道怎么回答,走过去把表格递上去,那女孩交表格的时候,看见望舒的系别班级,对望舒笑道:“你也是英语系三班的?”

  望舒看着她,笑了,“是啊。”

  “我也是,我叫蔡茁。”

  “我叫叶望舒。”

  “真是巧啊,这么大的学校,我们俩还是一个班的。”蔡茁葱绿的长衣服确实宽大,走路的时候衣服兜风似的晃荡。到了外面,雨下得有点儿大了,她把帽兜罩在脑袋上,看着望舒笑道,“你也没带伞?”

  望舒笑着点头,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头上,两个人加快脚步向外走。走出办公楼的拐角,到了学校主干道的时候,一个男子走到两人跟前,望舒和蔡茁同时停住脚,望舒看过去,见眼前男子五十来岁,衣饰派头都像个城市的有钱人,这男人从手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蔡茁道:“你虽然不懂事,我当父亲的,也该尽到自己的心意。”

  蔡茁不肯接,她父亲把信封硬生生地塞到她手里,一句话都没多说,转身走了。

  留下蔡茁瞪着父亲的背影,眼睛渐渐红了。

  望舒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合适,只能道:“跟你爸爸生气了?”

  蔡茁摇头,后来她对望舒笑笑,神情有点儿伤心,眼睛却又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没有说自己的父亲,只道:“贷款批下来,我得去赚生活费了。要是能找到几个家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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