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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刚出葡京大酒店,却见很多人黑压压地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汪大明拉着小奕也凑过去看热闹,一旁的人嘀嘀咕咕说是有人在大年夜里豪赌一场之后输了个精光,便从10楼上跳了下来。

  小奕听说是这事,直说恶心。但汪大明突然生出一种要看个仔细的冲动,他心里想,要是自己输得一无所有,是不是也会走上这样一条绝路呢?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一假设,因为只要他还在厅长的高位上,捞钱的办法总是有的,这次的文化城招标虽说被陆援朝操持了去,但一些具体的项目上自己还是有操作空间的。即使自己某一天真的自杀也肯定是因为谋私案发,而不是赌博亏空。所以说官员赌博既是双保险,也是双风险。

  这时警察赶过来清理现场,围观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开。汪大明挤过去一看,觉得那张血糊糊的脸孔有点面熟,再仔细一看:天哪,这不是顾小凯吗?

  前一阵还听说顾小凯网络赌博的事发后逃到马来西亚去了,据说还混得风生水起,资金滚雪球似地达到了数十亿,现在怎么就血肉模糊地躺在这里了?

  汪大明呆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警察过来赶人,他这才猛然清醒。

  小奕奇怪地问他:“你发什么呆啊,还认识他不成?”

  “没有没有,”汪大明赶忙否认,“只是和我的一个熟人有点像而已。”但他心里想,这人很可能就是顾小凯。他清楚地记得,顾小凯就戴着死者手上的那样一个紫色玛瑙石手镯。顾小凯曾经说过那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已经多次保佑他逢凶化吉。头不无卖弄地说,一次在外地寻欢,一屋子的嫖客都被抓了,唯独他被错认为领导公子而成立漏网之鱼。他坚信那就是手镯带给他的好运气。只不知这祖传手镯为什么竟没有再次庇护他?

  汪大明旋即又想,以顾小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仍不落泪的无赖脾性,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虽不算体面但至少刚烈的了断?熟悉顾小凯的人都知道,他的座右铭是“疯狂下注,永不言败”。老黑曾经开玩笑说,像顾小凯这种人就是沦为乞丐了,人家给他10元钱他也会立马拿去买彩票,并且相同的号码买5倍。这么一想,汪大明又疑惑起来:或许这人并不是顾小凯?

  二十二

  澳门虽小,但也别有风情,因此尽管汪大明一路上心事重重,小奕却玩得兴致勃勃。在妈祖庙,小奕还非常虔诚地烧香许愿。末了还要汪大明也去许个愿。汪大明情绪低落地说:“你要我许个什么愿啊?”

  小奕认真地说:“我许的愿就是你我永远在一起,要你天长地久地陪着我,还有我们昨晚怀上的孩子。都说这里很灵的,所以你也要许啊!两个人许同心愿才会灵验。”

  汪大明苦笑一下,心想这怎么可能。但他还是顺从地跪了下去,在心里念叨着,但愿自己和家人平平安安。他想了想,又加上一个愿望:新年当上厅里的一把手!

  小奕似乎看出他并没有许愿两人长相厮守,立马神情落寞起来。汪大明便哄骗她说自己已经许愿了的,小奕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小心点,当着神灵说谎,可是要遭受报应的!”

  汪大明没料到她大年初一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下。在他们乡下,大年初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是绝对不可以对人诅咒的。何况刚才自己确实说的谎话。这一来,他情绪大受影响。

  幸好不一会儿郭天宝打来电话,拜年之后喜滋滋地告诉他自己刚刚获得可靠消息,傩戏申遗的事情已经基本上敲定了,牛力耕书记非常高兴,已经表态要给予重点奖励。“谁不知道你们厅里的老陆身体不行了,你汪厅长就等着请客吧!”郭天宝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

  “平步青云的应该是你老兄啊,”汪大明掩饰住心头的狂喜,说道,“至少也会上调尘州市委做个可以放火的州官吧?”

  郭天宝只顾呵呵地笑,说:“那要看我的造化了,呵呵,不过按道理说来只奖励你这省里干部不赏赐我这县里干部也说不过去吧!”

  放下电话,汪大明的心情大大好转,也不再计较小奕刚才的气话,说:“咱们去尝尝正宗的葡国菜如何?去小飞象餐厅,回请你一顿好歹也要对得起你昨晚的6800元才好啊!”

  吃罢晚饭,汪大明又提议去看赛狗。赛狗是澳门最有特色的一项竞技,同时也是一种赌博形式。在这个“东方的蒙卡特拉”,几乎一切都和赌博挂起钩来。等他们赶到赛狗场,早已经人山人海。他们各买了上千元赌票,夹在人海中放肆呐喊吆喝。几轮赛下来,有欢欣鼓舞的,有垂头丧气的,也有喊天骂娘的。汪大明他们核对一下买的赌票,只有一张买中,少亏了数百元,全当花钱买个乐子。汪大明心里想:像这样小打小闹地赌一下还是不错的,输赢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可以在大喊大叫中发泄一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心理保健。

  赛狗结束后,小奕兴犹未尽,还要嚷着去赌场玩上几把。汪大明眼见了顾小凯的惨状,心里已经发誓不再在赌场上生死相搏,见小奕坚持,便懒懒地陪着去。他让小奕一个人去赌桌前搏杀,自己只顾兑了些硬币,在老虎机上有一个无一个地丢着玩。玩了大半夜,也没有多少输赢。汪大明突然想起,这大过年的还没有给家里打个电话,便找了个僻静地方,给姚冰打电话。姚冰有些责怪地说:“你怎么一直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啊?在北京跑得有些眉目没有?”

  汪大明故意装出神神秘秘的样子来,说:“有好消息了,傩戏申遗的事情基本上定了,上面已经给省里打招呼,我和郭天宝都会受到表彰,牛书记已经明确表态了。”

  姚冰自然欣喜非常,让汪大明不要急着回滨湖,把该跑的庙一个个都跑到该敬的神一个个都敬好。末了,她突然想起来,说:“我今天去看爸爸,听他说陈伟阳年前就已经被双规了。你可不能往外说啊,目前还是绝密消息,老爸也是刚刚听龙书记说的,说是这个案子涉及了很多人呢。”

  汪大明大吃一惊,问:“这些天没人打电话到家里找我吧?”

  “还不就是一些拜年的电话,”姚冰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个讨厌的丁胜贤又送了一大堆土特产来,也许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提前来拜好你这座码头,呵呵!我看到他那副嘴脸就恶心,还是一口一个嫂子的。”

  陈伟阳被双规的消息让汪大明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他吃不准那家伙会不会鱼死网破将自己敲诈勒索的事情也一股脑捅出来,那样的话不仅自己爬厅长的美梦完全破灭,还很有可能被一并收进监牢里去。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稳赢不输的牌局。就像一棵大树,既可以是风和日丽时栖息乘凉的倚靠,也可能是雷雨交加时引来杀身之灾的祸端。现在的陈伟阳就成了电闪雷鸣下的一棵枯木,随时可能给龟缩其下的汪大明招来一记巨大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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