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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有人在他的身后跪了下去;有人闭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虔诚地对着他的身影祈祷;更多的人,在他面前低下头去,甚至不敢仰视。

  黑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不知是谁带头,坐庙的女子们纷纷跪到地上,激动而期盼地低下了头。搂住她的男人也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弯腰将她放到地上,自己也跪了下去。

  扶持的力量突然松开,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倒地。那两块碎银随之跌落出来。头,啪地一声碰在坚硬的地面上,可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顾满眼急切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马,停在了她身边。所有的人顿时屏息静气。

  一阵热风拂过,宽大的黑袍微微晃动,里面瘦削的身形若隐若现。那头长及腰间的美丽黑发,在身体两旁随意飘散着。仿佛天神一般,飘逸降临。

  心,莫名地静了下来。

  那个清冷俊美的面庞,一看清她的景况,凤眼猛地一眯,竟似透出寒冰一般的冷意,面上的淡然,顿时变成了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和冷峻。

  四周寂静无声,那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安静地凝视着他,神佑的坐庙礼,他要如何才能……

  这时,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坐庙的女子们顿时激动起来,有人紧张得发抖,有人面颊通红。而手指却径直停在了她的方向。

  他双眼凝望着她,薄薄的双唇轻轻开启:

  “神谕……杜木兹的……伊丝塔尔。”

  这是什么意思?她一阵迷茫,却清楚地看到那猥琐男人脸色刷地变白,畏惧地看着她。四周群众也是惊讶万分,敬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未及她多想,男子便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侧了一下头,立刻有侍从上前将她抱起。得救了!!长时间的紧张和激动此时突然一松,气血上涌,竟是一阵晕眩。

  那冷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不,把她给我。”

  侍从的身体明显一顿。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散发着清新草药气息的怀抱。*

  没想到,一切竟是在他一句话之下,无声地解决。

  阿米妮斯斜靠在他怀里,头颈无力地放在他肩上。双眼看不到那张俊美的面庞,口鼻内却尽是好闻的草药清香。

  温热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带给她阵阵暖意的怀抱……最接近神的人,再怎么冰冷脱俗也不过是……这样普通的人。

  这,竟然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神殿内,几个侍女不停地依照奥布莱恩的指示在忙碌。阿米妮斯躺在大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个清雅的身影,脑子清醒了许多,却纠缠住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要到那里去救她?

  “你那个侍女和你走散后,便找到了我这里。”仿佛听到了她的疑问,奥布莱恩淡淡挥退旁人,转身走向她。

  是萝伊?她心里一阵安慰。那个丫头,还是有点用的。可是她人呢?

  这样想着,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向周围瞟去,奥布莱恩似乎立刻了然。“我去找你的时候,让她回宫去禀告殿下了。”

  原来如此。她感激地看向他,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她可能已经被那个男人……她后怕地顿住,眉头又疑惑地纠结起来。可他救她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对薄薄的双唇似乎轻翘一下,隐约透出一丝暖意。“殿下前日已经告诉我,杜木兹神的仪式中,你,是伊丝塔尔。”

  杜木兹?她?伊丝塔尔?她越发地疑惑,双眸询问地看向他。可他却不再出声,静静坐到床边。

  略显空荡的黑袍,与袍色相映的垂直黑发,鲜艳的双唇紧抿,一双美丽的凤眼默然凝视着她。眸色,幽深得就像一潭湖水一般,有些许光芒在水面上闪动,紧紧攫住她的目光。

  许久,那红唇才微微开启:“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位伊斯塔尔……”

  什……么?她一愣。可那动听的声音刚开始响起,就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门上一声微弱的轻叩。一个侍女端着碗,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

  她缓过神来。那是……她的解药?

  “端进来。”声音恢复了如常的冷淡。

  侍女低垂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向这边走来,却在中途被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拦下。她的手明显惊讶地一顿,才将碗递上,紧接着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阿米妮斯看着她的面色,再回想起刚才在神庙时众人的情形,目光不由又落在那清冷却秀美至极的面容上。如此美丽的他,真的有这么可怕?

  那清冷的男子将碗端平至胸口,双目微闭,面色淡然,似乎在用心分辨碗中散发的气味。片刻后,才俯身过来,凤眼微垂,不发一言,混合着草药香味的男子气息立刻又将她包围起来。

  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脖颈。她的上身被扶起,靠在他身上。碗凑到了嘴边,她皱起眉头,闭上眼,乖乖张口咽下那难闻的黑色液体。身体又被轻轻放回床上。再睁眼时,那双向来冰冷的凤眼竟柔软如水,正出神地凝视着她。她不由一怔。

  “你……”飘逸的身形站起,黑眸也离开了她的身上,转而停留在窗外的某一点。“和上一位伊斯塔尔,一样美丽。”

  她试着张了张口,还是无法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隐约一阵嘈杂。外面的喧闹,和殿内到了极点的寂静,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缕阳光投射在他身上,他出神地凝视着什么。良久,忽然开口:“我的母亲,在我来到世上还未睁眼之时……便去陪伴马杜克神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她心里一惊,目光迅速投向他的侧脸。淡淡的嗓音,漠然的神情,好像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刚才的柔和只是她一闪而过的幻觉。可是,透过那漠然,她分明感到了……

  似乎感觉到她关切的目光,奥布莱恩转回头,默默与她对视片刻,才淡淡道:“有人,来接你了。”

  远处的喧闹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殿外,神殿侍卫的声音传了进来。紧接着,一阵急迫的脚步声直向门口而来。

  “砰”地一声,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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