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官阶(79)_应天故事汇

七十九

　　那天下午，卢品特意安排张秘提前把沙书记和老胡带到了恒源酒家。

　　恒源是红河一家中等偏下的酒家，价廉物美，是招待本地客人的最佳去处。张秘提前点了菜，陪老胡和沙书记在包厢里唱卡拉OK，瓜子换了几盘，茶喝了几壶。

　　到了下班时间，卢品和他的司机果然来了，沙书记受宠若惊，说："卢市长这么厚爱下级，真是受之有愧。"

　　卢品说："哪里的话，你们在一线工作很辛苦，今天我卢品请客。"

　　沙书记听口气是私人请客就脸红了，说："这怎么行呢，我们请市长。"说着就赶快要老胡去交押金。老胡虽五十多岁了，但办起事来麻利得很，马上出了包厢。

　　卢品一眼洞穿，说："老胡快进来，今天你们是客，不要你们买单。"

　　张秘把老胡拉回来。卢品就说："前段时间有个乡政府到市里宾馆签单50多万，市纪委在全市进行了通报，你们没有吧。"

　　沙书记马上说："啊，没有，没有，我们都不签单。"

　　卢品见沙书记一脸猴急，就哈哈大笑起来，鼓突的眼球笑得更加突了出来。他随手掏出三张"毛主席头像"给张秘，说："小张去催催菜，上快点，沙书记老胡他们也难得来一趟，来了肯定不止办一件事，给他们争取点时间。"

　　卢品的干脆和体谅没有让老胡与沙书记有半点回旋余地，卢品的随意、幽默一下子消除了他俩的紧张。沙书记眼中的泰山一下子变成了春风拂动杨柳的湖泊。沙书记脸上的表情明显了，一笔一画地写在了脸上，是那种自信的表情，是那种感恩的表情，是那种见到亲人的表情。

　　卢品保持着固有的平静，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就像一湖平静的水，深不见底。轻微的风吹过来，是很难吹起涟漪的。小人物就不一样了，是小溪里的水，永远翻腾着浪花，永远虚张着激动。

　　席间，沙书记把乡里扩建公路的情况跟卢市长作了详细的汇报。汇报群众的积极性时，沙书记动了一番脑筋，说现在搞公益事业太难了，群众不支持，像豺狼总是盯着政府的牛屁股。

　　卢品听得很仔细，生怕漏掉某个重要细节。听完，卢品点了一下头。

　　这一点头，给了沙书记极大的勇气和自信，他的汇报对路了。即使卢品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在平常是毫无意义的，此时在沙书记的眼中也会放大成数倍，清晰地定格出那动作的特别意义。

　　沙书记把要说的话基本上都说完了。

　　卢品说："基层干部不好当呀，都是实打实的基础工作。沙书记有困难，我当然要大力支持。你明天到市财政先拨5万元下去，不够的再详细打个预算来。"

　　沙书记听到卢品的这句话，是多么朴素，是多么亲切，是多么贴心，是多么有气度，情绪一下子上来了，猛地从桌子上端起酒杯，吓了张秘一跳，自己先敬自己干了一杯，然后敬卢市长。

　　卢品看着沙书记难以抑制的激动，笑笑说："不能再喝了。"

　　沙书记说："卢市长您随便，我敬您的酒，我是要喝的。"

　　卢品没有制止沙书记的激动，他很会揣摸对方的灵魂蹦极。

　　隐晦卦辞

　　官场上不怕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就怕软刀子杀人。卢品这一招，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他就能做到。他能让与他共事的人，特别是那些地位卑微的人，在温情中三天三夜难以入眠，这就叫温柔控制、政治柔术、怀柔政策。

　　有人说，卢品可以让一只青蛙卧在温水中慢慢去见阎王。到了阎王那里，阎王问："青蛙，人间谁最好？"青蛙说："当然卢品最好。"

　　沙书记被卢品的几句贴心的话说得骨头都软了，激动得难以自控了，带有几分小孩子的天真。唯有如此自然，才显出了真诚、可爱。沙书记唯有"杜康"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的激动，连喝了十杯，说："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沙书记喝酒上脸，脸红了，像火炉里烧的一块烙铁，通红通红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了，他放下酒杯，双手抱拳给卢市长作揖，类似江湖上的动作。他连下跪的心思都有了，但碍于有旁人在场而没有下跪，如果是单独面见市长，他真的要下跪以表谢意了。

　　老胡说沙书记已足量了，说自己代表杉木凹的老百姓再敬卢市长三杯感谢酒。

　　卢品举着空杯，表示回应。老胡已醉眼蒙眬了，还要喝。

　　沙书记说："老胡，你年纪大，就别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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