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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犁开山定的完稿时间已过,覃红的报告迟迟未出来。本是一个星期的事,拖了上十天,犁开山有些火了。其实,覃红的稿子已放在了卢品的办公桌上。犁开山发火后,覃红第二天就把报告送给了犁开山。

  犁开山看完报告很不满意,在文稿纸的天头上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重写!

  覃红久久注视着这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仿佛雷霆万钧般地向他劈下来,一锤子就摧毁了他们之间的友谊,摧毁了他的自信心。

  重写!无声的两个字,犹如万箭穿心。这是覃红在卢品面前从没有过的事,他招架不住了。他感觉像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全身冰冷起来,心也冰冷了。

  覃红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局面,像老鼠跑进了风箱。

  正在这节骨眼上,他又犯了一个年轻人常会犯的错误。他的心不稳了,沉不住气了,头脑发热了,把稿子拿到卢品那里,指着"重写"两个字,让卢品看。

  卢品看后冷冷地说:"没想到他还真的拿出了皮匠的锥子当真(针)了。"

  覃红听了卢品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心里更是乱了方寸。覃红原只想让卢品知道自己对他的忠心,想得到卢品的安慰,求个心理平衡,可没想到卢品对这个报告看得是如此重要。

  面对此事,覃红再一次像被夹进了一道墙缝里难受起来。先前的感受是自我的,现在他是被人夹击了。此时,他像鱼见了鹭鸶般语意不详地说:"卢市长,为了处理好你们市长之间的关系,我还是先按犁市长的意思起草,这样回旋的空间大一些,您召集会议时还可再讨论,再定夺。"

  "什么?"卢品压低嗓音,动了怒气,显然没有想到覃红会对他这么说话,出这样的主意。

  卢品怒目而视,覃红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是那种绝望的难堪,脸上布满了阴云。

  卢品也突然觉得,把这气撒在覃红身上似乎有些过分,就换了一种口气,说:"小覃你辛苦了,这段时间你干得不错。回去后,你就按犁市长的意图写。你说得对,关系要协调好,班子里的团结比什么都重要!"说完,摘下金丝眼镜,用右手中指轻轻压压鼓突的金鱼眼,看得出他是熬过夜的。然后,他朝覃红挥挥手,覃红出去了。

  覃红紧张的心缓和了些,但余悸还未消除。他回到办公室把头埋进了一堆报纸中,显得十分疲倦。他想睡一会儿,又睡不着,余悸慢慢地折腾着自己。慢慢地,他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他变成了一只钻进风箱里的小老鼠……

  卢品是多厉害的角色,心里多亮堂,他从覃红很客观的口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才是官场高人。此时,卢品沉默着,心想:犁开山为何对张寡妇这样感兴趣?这胡大头难道真是个大草包吗?想到此,卢品心里也有些发毛。他怕胡大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捅出了什么娄子就不好收拾了。但好在明年三月份各区县乡镇换届,年前把老胡的职务调整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想到这里,卢品那爬满细鱼尾纹的眼角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一份经犁开山亲自审定的调查报告铅印后发到了市长们的手中。

  卢品看后,独自在办公室,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向着自己的内心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呼啸:他犁开山才来三天,就如此妄下结论,难道红河市的工作是他做的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呼啸的高潮之后,是一种出奇的冷静。卢品冷静一想,又不得不佩服犁开山对红河治理进行梯级开发的建议,也不得不面对那些死人、贪污、瞎指挥、劳民伤财的字眼而胆战心寒,额头上冒出一粒粒冷汗。

  报告出来都好几天了,没有反响。除了党外副市长主动跟他卢品沟通过,其余的同志好像没这回事似的,这就奇怪了。但他卢品敢肯定,拿到报告的同志也会像他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看。只是这些高层官员处事哲学不一样,他们不像老百姓一样有话总是向别人说。他们是有话只向自己说,只向自己的内心说,只向自己的手、脚或办公桌子说。

  这些高层官员总是盼自己的"责任田"青枝绿叶,硕果累累,年年丰收。又总是盼别人的"责任田"青黄不接,枯枝败叶,年年歉收。有的还盼着别人的"责任田"出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这样,他们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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