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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她只怕不会善罢干休,若楼内生意真的红火起来,她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招来破坏。”

  我凝望那抹离去的水蓝色身影暗自笑开。

  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不可一世、颇有野心,但她的心未必像外表那般珑玲,公然挑畔是商家大忌,是最愚蠢的事情,这一次,虽然她怒意来到天雅明月居冷言相讽,可是反而对我们有利,我和满月是时候到风月楼走一趟了,不过,不是现在,今天是八月初二,据说每到这天长孙炎煌都会前往风月楼听曲。

  我深吸口气,心,终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洒脱。

  八月初二。

  再过十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天雅明月居名字起得好,想打开局面仅靠刚开始的这一些是不够的,在二十一世纪,那些商场作广告靠的就是传统节日宣传,这一次,可以抓住中秋这个机会真正打开局面,中秋那一天,长安街道灯笼高挂,它们会照亮整个夜空,太原、长安、洛阳、翼州……所有百姓都会蜂涌而来,聚在天子脚下共庆这盛大节日。

  天雅明月居一定要策划一台好戏。

  一台令万众瞩目千人驻足的戏。

  我笑着收回自己飘浮的视线,努力吧,努力就会有收获,努力就会把那一切都淡忘了,曾经有人告诉我,努力工作可以遗忘很多不愿面对的事情,只要心被脑中被其它东西填得满满的,便没有办法再触及伤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愿意一试。

  “得儿、得……”

  街道转角处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不急不慢平稳而来,马蹄声却苍劲有力。

  车在对面风月楼停下。

  晨光下,微风中,空气里满是花儿淡淡的香。

  如果我知道车上坐着的是曾在梦中千百回转的那个人,我绝不会无意识去打量那一眼;如果我知道他会回头向我看来,我一定会收回自己来不及停止的笑颜;如果我知道一切将从这盈盈一笑开始,我宁愿那个清晨阳光没有洒落在我身上;

  八月十五。

  这个瞬间在脑中产生的创意令我的唇不知不觉扬起,目光灼灼生辉也只是为了那天可能会获得的空前成功,所以,清晨的阳光下,我深深的笑,哪怕容颜在千娇百媚的女子中略微黯,马车的车帘就在这一刻被掀开,白色俊朗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我来不及收回视线,来不及停止笑容,他竟在那一瞬间回头——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如果我可以转移视线,能够快步走入里堂,眼神,便不会交汇——可是,我没有,当那个熟悉身影飘然而下时,我收不回视线,挪不开脚步。我怔怔看着他,我以为自己已经懂得很好的隐藏,但心中的东西终究止不住顺着眸光流淌……

  长孙炎煌。

  他风采依旧,只是多了数不尽的苍桑。

  他目光由平静变得波澜,由淡定变得疑惑,由浅变深……

  风月楼内蓝衣女子款款碎步而出,她昂起的脸竟是天真羞涩的笑,好一个云如月,她不由令我想起最初的舞倾城,善变、乖巧、虚伪、懂得隐藏,长孙炎煌在她的微笑下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依旧追随而来,最后那一撇,双眼微眯,意味深遂。

  我在瞬间回神,逃一般躲回里堂。

  为何——

  这么快便相遇。

  我以为我可以给他一个陌生人般的微笑,如所有人一般谦卑恭敬的唤一声‘长孙王爷’,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沉寂的感觉在那一刻蓦然舒醒,如小鹿般在心头乱撞,我竟坦然失措的与他目光交结、纠缠,他看出什么了吗,不,不可能,现在的我是一副如此陌生的面孔和模样,他怎认得出来。

  我再一次镇定。

  根本不需要这样惶恐,长孙炎煌他不知道沈千寻是谁,他现在的眼中只有云如月。

  我深吸口气再次走出门外,对面空空已没有那道令我失措的白色身影,我递过柜台上的酒坛传给负责倒酒的姑娘,楼下客人络释不绝,满堂生辉。这只是一次偶遇,慢慢的,心就会平静,开始,只在一瞬间,结束,却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沈千寻,你一定可以做到。”

  我抬头,迎来送往笑颜如花。

  五十三

  风起云涌,终有尽时。

  风若要吹,就让它吹吧,吹开漫世繁花,吹散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

  风月楼断断续续的琴声传入天雅明月居。

  从清晨到黄昏,那辆马车始终停在风月楼外,那琴声定是云如月为长孙炎煌所弹,琴音停止的那几刻,他们是在把酒言欢,还是微笑凝望……我收拾好桌面的残羹盛菜,抬头看天边,又是一天过去,再过两个时辰天雅明月居就可以打佯,而那风月楼中却正是风月无边。

  满月在我身边停住脚步。

  “沈姑娘,今天是我一位朋友的忌日,这楼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想出去买些香纸回来祭拜,她是位好姑娘,只可惜,太善良,太重情感了,男人,不值得女人如此付出啊。”

  她的话蓦然令我惊觉。

  朋友忌日。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就是三年前的我在湖边自尽的日子,那场轰动洛阳的婚礼正是定在八月初二,长孙炎煌每到此刻便会前往风月楼静坐一天,他是为了缅怀死在他怀中的上官琉云吗,他真的是因为旧情难忘吗,这一切多么不值得,上官琉云是独一无二,天下仅有的,即便有人与她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嗓音,但终究不是她。

  满月提着竹篮款款出门。

  姑娘们在楼内收拾桌凳,我静坐柜前盘算一天下来所支出的一些帐目。

  没人留意到风月楼内的琴声不知何时已停止。

  烛影袅娜中一道被拉长的人影投射到帐本上——有客人进来。

  我抬头——

  悠闲拈着帐页的青葱手指蓦然僵直。

  白色身影在烛火照映下如梦似幻,长孙炎煌眉头微皱眯着双眼打量四周,眼角余光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环顾一遍后,他眸光毫不避讳直视而来,白色身影步步向前,熟悉的麝香味扑面而来,萦绕鼻间。

  他此刻不是应在风月楼中听曲吗。

  他来做什么。

  我端过茶壶垂下眼睑掩饰心中慌乱。

  长孙炎煌闲闲开口。

  “你不是鲜花满月楼的人。”

  清澈茶水自壶中倾泻而入杯中,茶叶在杯底舒展翻滚,他的话令我蓦然一惊,双手微颤,茶水顺着桌子滴落到他白色长衫上。

  我镇定思绪浅浅一笑。

  “对不起,长孙王爷,小女子一时失手……”

  他疑惑凝望。

  “你从未见过我,怎会知道我是谁?”

  我暗自怨叹,不应该如此口快,幸亏撒谎已成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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