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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不好意思,生病了,耽搁了下。

  “这个,其实你没必要给陈静看。她和你不一样,并不是什么都要求明明白白的结果。她既然埋在心里了,我就没必要再拿着这个去和她说什么了。真的。”

  她将那张纸退回给了丁水婧,声音温柔——她恐怕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丁水婧如此联系而坦诚。

  “不管你信不信,我忽然间,觉得我是明白你的。”她说。

  丁水婧看向她,洛枳一瞬间想起许日清,那似乎是同样的天色,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华灯初上,同样满眼伤痛的女孩。

  有一天丁水婧也会跳下某个人的自行车后座,踮起脚去嗅丁香的味道吧?

  “你觉得我当第三者很可恶吗?”

  “如果我跟你讲实话,你不要觉得我可恶就好。”

  丁水婧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说吧,我还没听过你说实话呢。”

  洛枳失笑。

  “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很讨厌责任、道德、血缘、家族和规矩这些东西。我见过太多被这些东西压死的人,人生一世,总纠缠这些,才叫浪费。”

  她顿了顿,喝了口橙汁,好像才有勇气继续离经叛道。

  “忠诚有什么意义呢?人真正应该做的,是对自己的感觉和情绪忠诚。你怎样想,怎样感觉,就怎样选择。成功失败,得到失去,这都是选择之后的结果,却不应该是选择时候的原因。”

  丁水婧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这是在帮我自圆其说吧。”

  洛枳笑:“我帮你做什么?这是实话。”

  我只是在说服我自己。

  洛枳一路狂奔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陈静说:“我愿意。”

  洛枳发现自己错了。任何时候,“我愿意”这三个字都那么打动人,哪怕在一场不那么打动人的婚礼上,司仪太过聒噪,宾客大多素不相识,小孩子在席间哭得太吵闹——可是一句“我愿意”,永远包含着或幸福或悲壮的勇气。

  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但我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予这些不确定。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不计后果,跟随本心,甘愿乐意。

  丁水婧离开前,洛枳问她究竟为什么退学。

  不被人爱的大学女生有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退学的方式收场,何况她没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挺简单的。”

  丁水婧刺激洛阳,说他是个懦夫,不敢追随自己真正的心意。洛阳反过来,用那种让丁水婧又爱又恨的宽和态度,安然地说:“你也说过你热爱画画,不也还是坐在这里上外交学院的课,写着不知所云的论文?因为你听说这个专业出国比较容易,至于为什么要出国,难道你心里真的知道?你那么有天赋,那么不甘心,为什么不去考美院?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冲动冒险的事情,大家彼此彼此。”

  “然后你就退学重考?”

  “去办手续,学校辅导员轮番找我谈话,我妈妈爸爸威胁我要跳楼,我都挺过来了。那时候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想反悔,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疯了吧。”

  她只是想要证明给洛阳看。

  现在洛阳结婚了。

  “但是我不后悔。”

  丁水婧一边哭着,一边笑。

  “洛阳什么都没和我说,他跟我之间,连手都没牵过。没有过暧昧的举动,没有过格的话,所以到最后,他说我误会了,他只当我是个好朋友的时候,我都没什么可以反驳他的话,连去闹他的女朋友,都要自己伪造证据。”

  丁水婧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笑了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说过什么,哪怕是这四个字,相见恨晚——我甚至都会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成全他,和他的婚礼。他光以为不留证据我就不会怎么样,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要怎么样。”

  我只想要他承认他喜欢我而已。

  仅此而已。

  洛枳端起酒杯,站起身。已经脱下婚纱,换上红色旗袍的陈静挽着洛阳的胳膊走到她所在的这一桌敬酒,朝她眨眨眼。

  其实陈静未尝不勇敢。

  咽下一切,抓紧自己想要的,从不抱怨和追究。

  洛枳被酒席吵得头晕。她摇摇头,放下万千思绪,全心全意地笑起来,说着吉祥话,将杯中的红酒一仰而尽。

  第三十五章 所有人都会说再见

  盛淮南结束GRE考试的当天得知了他的爷爷去世的消息,他的外公也病危正在抢救。洛枳在周一的早晨将盛淮南送出了校园,看他坐上出租车消失在红绿灯下的车流里,大雾弥漫,她甚至连那个路口都看不清,之间一片模模糊糊的红色尾灯,一点一点,像迷雾深处潜藏了野兽的眼。

  洛枳记得走到校门口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讲话,盛淮南只是牵着她,手心微凉。

  “对不起,我也不希望自己一直都是这副样子。”他一边伸出手叫车,一边声音有些倦倦的。

  洛枳轻轻捏了捏他的另一只手:“哪里对不起了?心里难过,就和我说。”

  他点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洛枳再次见到朱颜时,对方带给她的就是要搬离北京的确切消息。

  她始终没有问过原因。朱颜身上又太多秘密,虽然对方足够坦然,也曾向她主动提及自己尴尬的身份,然而她却始终小心地回避。

  那份坦然背后曾经有过多少辛酸,她不得而知,也不想无意中触及。

  自从两个菲佣消失不见,洛枳就隐约有了心理准备,直到陪她打包,陪她整理。这并漫长的过程倒也让洛枳慢慢适应了,终于确定了这一点,她心里不再有惊慌的感觉。

  客厅里面堆满了各种用胶带封好的纸箱。洛枳突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客厅究竟是什么样子了。那架显眼的三角钢琴应该是卖掉了吧,她想。

  Tiffany和Jake眼泪汪汪地抱着她哭,洛枳忍着鼻尖的酸楚,拍着他们的后背,抬起头,朝着站在玄关的朱颜微微一笑。

  眼泪却在这时候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彻底搬走?”

  “他们俩下周先过去。我这边还要处理房产的问题,恐怕要留到七月底。”

  洛枳点头:“去吧。多保重。”

  竟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这样很好啊,我临走之前看到你一切都变得这么好,和一年多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自信又温和,不戒备也不忧郁了,多好,我都有种看到自己女儿成长的喜悦呢。”

  洛枳破涕为笑:“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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