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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梁碧华知道韩新肯定会来,家里收拾得很整洁,一开门,韩新见梁碧华只穿一件松垮的睡裙,眼睛水汪汪的,俩人没跟上次一样虚情假意,而是直奔主题,像两只正处发情期的猴子,紧紧抱在一起。梁碧华说幸亏你来了,你要不来我就跟别的男人睡了,我明天就走,发誓跟今晚到我家的第一个男人睡觉,你看看,我都没穿内裤。韩新问要是来的是个收电费的你也会跟他睡?梁碧华说是啊,不管是谁我都跟他睡。韩新问人家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她说那就强奸他。

  想到这可能是他和梁碧华的最后一次了,韩新本着有便宜不赚王八蛋的原则,做了两次,期间何琪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谎称正在开会,挂了电话就关机。做到最后,梁碧华开始哭,一开始只是掉眼泪,后来就咧开嘴哭出声来,韩新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你别停,你要停下来我就杀了你!我他妈真想杀了你!”梁碧华疯了一样一拳砸在韩新胸脯上,砸完又抖着手抚摸他的胸口,“你这个瓜儿,你这个瓜儿!”眼泪流到耳边,流到枕头,流到心里,流到黑夜里瑟瑟发抖的角落,那些风起的地方,叶落的地方。

  做完爱,韩新拿卫生纸擦了擦,也帮梁碧华擦了擦,擦得很仔细,刚才一直处于精虫上脑状态,没工夫琢磨梁碧华的心思,谁知道怀里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梁碧华闭着眼睛,脸红的像个猴子屁股。韩新问她,你喜欢我什么?梁碧华笑:“谁说我喜欢你?自作多情!”她还是闭着眼,像在说梦话,只轻微动了动嘴唇。韩新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女人飘忽不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让人猜不透,却又情不自禁地想猜。

  韩新点上两根蓝娇,塞她嘴里一根。又问:“你真的不喜欢我?”

  “不喜欢!”

  “不喜欢,那我走了?”韩新穿衣服,他想他该走了,何琪肯定等急了。

  走到客厅,梁碧华追出来,说等一会再走,等一会吧。她没穿衣服,抱着胳膊,柔弱得让人不忍心拒绝。韩新坐下,她也坐在韩新身边,抽完手里的烟,她说:“我当时想接近你是因为你给人感觉很质朴,像个刚毕业的学生。让我,让我感觉一下子回到了过去。”韩新说:“我得走了,回家晚了何琪会生气。”梁碧华低头绞着手指头,轻声说:“你就不能再坐一会吗?就一会……”韩新站起又坐下,局促地说:“其实,刚才我并不是真的想走,嗯,我本想说的是……这批养的社会就是一条河,河里的石块再硬也经不起它磨,最终棱角磨光了,都成了鹅卵石。”梁碧华问:“啥子意思?”韩新说:“没啥意思,我瞎说……”韩新心里有些难受,不知该怎么和梁碧华进行下面的谈话,他不想再做质朴的干净的单纯的傻瓜,他也想油滑,也想赚钱,也想把无数女人压在身下。

  走的时候,韩新问:“明天要我送你吗?”梁碧华扶着门框说:“不用了……我调到重庆分社去了,到那儿耍的时候别忘了和我联系。”韩新转身就走,可梁碧华一下从后面抱住了他,抱了足足五分钟才放手,韩新不敢回头,他隐约听到梁碧华低低的啜泣声,像是幽静夜晚赐给他的一个幻觉,让他恐惧而迷恋。

  晚上在被窝里,韩新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搂着何琪讲了个故事。他说有个国王喜欢看用人做成的盆景,从一个穷人家买来一个小孩,把他的的胳膊和腿都折断,塞进瓶子里当盆景养着,瓶装人每长大一点就疼得万蚁噬心,恨不能死,十年过后他的身体长成了最符合国王审美要求的盆景。国王找来世界上最知名的媒体报导他,天天带他上电视。他说想吃天鹅的舌头,国王为此射杀了成千上万只天鹅,他又说想吃北极熊的心,国王耗资数千万让人抓来野生北极熊。他说想要女人,国王让世界名模轮流陪他睡觉。盆景感到很幸福,虽然这都是他改变自身形态换来的。有一天在家务农的哥哥来看他,穿着破烂的衣服,脸色青黄。因为家里穷,他哥哥没上过学,没有女人,整天吃不饱饭,住在一个茅草棚里。因为没钱看病,他哥哥回家没多久就被病痛折磨死了。本来国王也想把他哥哥培养成盆景的,可被他哥哥拒绝了,他哥哥临死前想幸亏当初没答应国王,要不然就会失去自我,成为残害自己取悦别人的傻瓜。盆景很同情他哥哥,而他哥哥又同情他。你说,这两个人谁最值得同情?

  何琪迷迷糊糊地问:“啥子意思?”韩新愣了半天,想到给梁碧华讲鹅卵石时她的表情,心里黯然叹息:“你不觉得有时候我们都像那个盆景吗?本来我们小时候都一样,无忧无虑,多安逸啊,可是长大了我们就要做出选择,你想做失去自我的盆景还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何琪半天没说话,最后翻了翻身说:“真恶心,不许你讲恐怖故事,快点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韩新的妈妈礼佛信道,经常到成都周边的道观进香,05年韩新毕业,陪他妈去青羊宫,偶遇一个老道替人占卜,韩新抽到的签写着:“半生糊涂一朝醒,路随心走绝处生。”他一直没弄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隐约感觉那两句诗要告诉他什么。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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