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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韩新走到韩万和身边问:“你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没事,晚上睡不着。”韩万和挤出一丝笑,故作爽朗地说,“来,陪我下会棋。”等李卫红回家,做好饭,一家三口吃完饭,韩万和突然说:“今天孩子来了,有些话我想说说。”

  几天不见,李卫红看起来老了很多,脸色灰白,头发有些枯干。本来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挺高兴的,听韩万和说这句话,她一扔筷子,脸色阴了下来:“有话就说,哪个也没拦着你。”

  “嗯。”韩万和看着表情疑惑的韩新,“小新,我想和你妈分居一段时间,这些天她一直跟我吵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分居?怎么分?”韩新瞥了李卫红一眼。

  李卫红没说话,站起来收拾碗筷,弄得叮当响。韩万和说:“我就是想到你那儿住几天,等你妈气消了我再回来。省的整天吵架。”韩新想了想,问李卫红:“妈,你的意思呢?”

  李卫红还是没说话,但韩新看到她眼睛已经红了,两手微微颤抖。她动作有些慢,把碗筷收好,端着就要进厨房,空气变得很压抑,韩新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韩万和的要求,在他看来,这也算个比较好的解决方法,两个人在一起闹来闹去很伤感情,他们年龄也大了,整天生气很伤身体,按韩万和的说法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有个缓冲空间,可以慢慢地把那件事淡化下去。可他又觉得为难,怕李卫红不接受,也怕何琪不高兴。

  李卫红走到韩万和身边,站住,身形有些晃,她突然说:“老韩……”

  晃了两下,她又说:“老韩……”

  韩新看到她眼泪早就下来了,她想对韩万和说些什么,可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来。韩万和看她哭,忙站起来,扶住她,难过地替她擦着眼泪,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话说全:“老韩……这辈子,苦了你了。”

  说完,她手里的碗碟滑到地上,哗啦啦响成一片,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韩新刚站起来,李卫红已经瘫倒在韩万和怀里。韩万和手忙脚乱地搂住她,怕她摔倒,嘴里面还不停地唠叨:“卫红,你做啥子?怎么说摔倒就摔倒?卫红,你哪儿不舒服?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好好过日子,你看,孩子在这儿呢。”那会儿韩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紧张的在韩万和身边转来转去。韩万和让他帮着把李卫红抬到沙发上,父子俩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卫红五官严重扭曲,手脚冰凉,嘴角淤着白沫。韩万和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颓败,抱着李卫红的头掉眼泪,声音哽咽:“小新,快打120,你妈……你妈……”

  等急救车把李卫红送到医院,她已经不行了,丧失了一切生命特征。经医生诊断,她死于突发性脑溢血。一切的发生都很虚幻,韩新怎么也不肯接受医院发放的死亡通知书,他在急救室门前焦虑地走来走去,对医生咆哮:“我妈怎么可能去世,刚才还好好的,还给我做饭吃了,你弄错了,你说你是不是弄错了?”

  韩新激动地抓住医生的衣领,使劲晃着,恨不能把那个说谎的人撕成碎片。医生有些为难,往后撤着身子:“请你冷静一下,请冷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们也无能为力。”

  松开医生,韩新听到急救室里传来韩万和压抑的哭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无力地靠着墙蹲坐在地上,咧开嘴,紧皱着脸哭了起来,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流,胸口和肋骨疼得发麻。他脑子里不停地出现一个镜头。那年他考到了外地的大学,第一次离家远走。他刚走那几天,家里冷冷清清,李卫红吃饭的时候一口也吃不下,光端着饭碗愣神了,愣完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是大一寒假回家时韩万和跟他说的,他还说,自从韩新出去上学,李卫红那几天都不怎么吃饭,有时候睡梦里都会掉眼泪。

  这个场景让韩新痛不欲生。

  那是他的妈妈,不管她有什么缺点,都是他骨肉连心的亲人。韩新小时候得了奖状,李卫红都高兴地向街坊邻居炫耀。小时候韩新得黄疸肝炎,在医院挂了一个多月点滴,那时韩万和在外地培训,每天都是李卫红背着他去医院。韩新初中时嘴馋,有一天半夜里想吃鸭心,李卫红骑着自行车跑了十几里地去给他买。韩新成家后,每次回父母家,李卫红都提前给他准备好吃的。

  韩新越痛苦就越想起他妈妈的好,越回忆他妈妈的好他就越痛苦。

  处理后事的那几天韩新一直不愿意说话,也不哭,像是得了自闭症,麻木而机械。梁碧华一直在给他打电话,问他那天为什么失约,让她白等了一下午。韩新懒得解释,直接挂电话。后来梁碧华急了,拨通电话就骂:“你娃做啥子?怎么不接我电话?他妈的……”韩新恶狠狠地说:“从现在起,我不认识你了,请你嘴巴干净点,再骂我妈别怪我不客气!”梁碧华的声音有些走形:“好好好……韩新,你够狠!”

  何琪尽到了妻子的本分,一直跟在韩新身边,想办法安慰他。葬礼结束后,韩新回到家睡了一整天。何琪把他叫醒,给他端来清汤面,韩新吃了没两口就朝外吐,跟怀孕的女人似的。何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急得起了一嘴水疱。

  那天晚上,等何琪睡着了,韩新起来,坐在露台上,抽着烟,看远处的风景。夜色中的成都弥漫着忧伤,路灯昏黄,树影摇曳,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甚至连云彩也看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夜色,像冬天的草原,一片荒芜。楼下保安的步话机吱吱作响,正在和其他保安说着什么,远处立交桥有迷幻的汽车声。韩新愣愣地坐着,脑子里什么也不想,直到烟屁股烧到他的手指,一阵灼热的刺疼传来,他把烟头扔到楼下,咬着手指哭了起来,一开始他只是轻声抽泣,后来就张开嘴弓着腰,无声流泪。

  “小新。”不知什么时候,何琪起来了,默默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头,轻轻抚摸着,“都过去了,乖,别难过。你一哭,我都想哭了。”韩新把头埋在她肚子上,努力压抑着悲伤:“都怪他,都怪他,要不是他,我妈不会被气成那样,不会得这种怪病!”

  “怪谁?”何琪擦着眼角的泪水,轻声问。

  “还能怪谁?我爸。要不是他出轨,要不是他跟我妈提分居,我妈怎么会那么难过?你不知道,那天我妈都哭了,她肯定心都碎了……”

  何琪蹲下来,对着韩新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小新,不能怪你爸爸?真的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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