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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于欣欣听得正入神,被吴文彭这么一问,险些没反应过来。

  “去你的,真不要脸。”说完这话,于欣欣感觉自己脸上热热的。

  “哈哈哈……”吴文彭大口喝了一口酒,兴致勃发,“我当时跟你想的一样。你想,廖司一五十多的人了,闺女都结婚了,据说老头还有心脏病、高血压。你说这小米,还这么无情地努力工作,还让不让老头活了。这种方式,我称之为人肉炮弹。这可比糖衣炮弹厉害得多,我告诉你啊,”吴文彭露出得意的笑容,“咱这几个领导都不缺钱。”

  “所以啊,这种斗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到了提拔、升迁的时候,就知道谁是五岳盟主了。”说到这儿,吴文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想想,领导提拔一个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自己办事方便吗。当然,光靠会干还不行,最好再能给领导带来一些高附加值的东西。人肉炸弹一般领导都喜欢,但这种武器不是人人都有的呀。你再观察观察领导喜欢什么,字画、古董什么的,反正那种能保值增值的东西一般都没问题。”

  于欣欣恍然大悟,“就是说,明面那些工作都是次要的,多思考多观察最重要?”

  “孺女可教,孺女可教啊!”吴文彭使劲点着头,眼睛笑成了两个括号,显得愈发慈祥了。招手又是一杯威士忌。

  “不过,越是想明白了,越是要低调,跟那帮蠢货一定要打成一片。每年评定、提拔的时候都会有人打小报告,有人还把报告直接打到部里。这帮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老段,你知道吗,老段当年也是名校毕业,人极聪明,就是聪明过头了,一到评定就被打小报告,现在混到快五十了还是一副处,估计他退休的时候就这样了。”吴文彭摇着头说,“其实,很多事儿都是老段告诉我的。唉,这摊子浑水……”

  说着说着,吴文彭似乎也有些伤感了,不再说下去。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招手又来了一杯。

  “那,咱们这几年在学校学的,不都白费了……”于欣欣呆呆望着吧台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小声嘟哝着。

  “你要说学籍表上那点东西,的确都是些没用的垃圾。不过,”吴文彭把酒杯“啪”一声墩在桌上,于欣欣一惊,发现他的脸已经很红了,“我对咱们的母校还是很有感情的。自打我一迈进这个学校,我就知道自己将来一定要做一番事业。在学校里,我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什么叫竞争,也第一次想明白了怎样才算是聪明的竞争。我最早的时候其实和肖白有点像,有干劲但没那小子那么猛。我那年竞选的时候,还不兴大规模选举呢。你知道么,当时我也有好几个竞争对手,但我跟团委的几个领导更熟,好几个部长、副书记跟我都是哥们,虽然他们已经算是老师了。后来,最终投票前的一周,主管这块的副书记突然找我谈话,说如果选上了不要骄傲,要配合团委把工作做好,要是选不上也不要气馁什么的,当时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后来,临选举前两天,校团委把各系学生口的领导请去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这也是后来列席的一个副书记告诉我的。”

  吴文彭一仰头把酒喝干,晃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我当选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些事情。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想清楚了。”吴文彭把眼睛一抬,盯着于欣欣亮亮的大眼睛说,“做事曲中曲,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在机关里混,从来没有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儿。你记住这几句,这可是休闲小憩、居家旅行之必备佳品。”

  “我好像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吴文彭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喃喃道。

  于欣欣一时无语,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莫名其妙的沮丧慢慢把她围住。整个世界好像变得和酒吧一样浑浑噩噩,一条崎岖的林间小道出现在她的面前。脚下是湿润的充满腐殖质的土壤,空气里弥漫着草的腥气与烟和酒混在一起发出的味道。路的两边是黑黑密密的树丛,乔木灌木藤蔓什么都有,执拗坚定地生长着,时而缠绕时而分开,长成了一片,看不到头、看不到尾,分不清哪是树冠,哪是树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一切。这让于欣欣感到一阵恐慌。

  前面的路边忽然亮起一盏小灯,吴文彭似乎在灯下依稀可见,似乎还在那里冲自己微笑,就像刚进学生会时看到的那个微笑一样。

  “小吴,小吴,吴文彭,……”于欣欣晃着吴文彭。吴文彭已经悄然睡着在沙发椅上,他今天真喝高了。

  34

  从海鲜城回来后,在外人看来梁卉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上下班、练八极拳、去排档吃饭,容貌美丽、优雅温柔、心平气和。不过她自己知道有个东西走了,就是原来深藏在心底那个小小的希望。她把床上的铺盖被褥一股脑全扔了,重新换了一套新的。

  一番挣扎之后,最后也扔掉了那架望远镜。无数个夜晚,她曾经透过那个望远镜,仰望和高飞眼中相同的星空,幻想某个地方和自己望着同一颗星星的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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