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时尚阅读 > 84号公路 >  上一页    下一页


  他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眼前只有诡异的黑影,无边的黑暗。他就那么信步乱走着,他甚至希望从后面来辆疾驰的压路机,直接从自己身体上冲碾过去……然后一切就无声无息结束了,一个精子都不给这个世界留下,仅仅剩下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形。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那些红色东西也会在太阳灼人的照射下很快蒸发殆尽,这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谁会想起自己?谁会关心自己?谁在乎他是否死去呢?

  他就这么走着,希望能直接走进地狱,可却不知不觉走到一扇门前,耳畔还隐隐约约响起了莫扎特的安魂曲。他用拳头用力锤着门,似乎只要这扇门打开,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门开了,一束温暖的光从里面照出来,安魂曲的乐声更响亮了,一个天使站在光的影子里凝视着他。模糊中,天使好像俯下身来,望着他,眼神关切,嘴唇嗫嚅着,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天使的眼睛里有着怜悯、宽容的光。

  “这是可痛哭的日子,死人要从尘埃中复活,罪人要被判处,然而天主啊,求你予以宽赦,求你赐他们以安息!”《落泪之日》的女高音中,突然间,一股澎湃的热流在高飞心里涌动,带来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巨大感动,伊米尔德西弗丽德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直刺入了高飞的灵魂,高飞感觉一阵眩晕,双腿发软,就势扑进了天使的怀里。

  梁卉晚上还有一节辅导课,给学生们做完习题辅导就回来了。她打开留声机放了一张安魂曲进去,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低头一看是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她盯着封面呆了一会儿,这本书她读过不下十遍了。

  书里描述的那种生活让她心潮澎湃:随便跳上一辆过路的火车,开着贷款买来而且不知道该怎么还贷的豪华汽车,四处流浪,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也不关心明天会如何。

  但是她痛恨那结局,她觉得实际上最后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凯鲁亚克本人融入了主流社会,而那个真正的流浪者迪安被放逐了,这些让她很难过。虽然理智上,她根本不相信有人能这样快乐地流浪一辈子,可她暗暗希望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这样过一辈子,哪怕只有一个人,只要想到真有一个人能这样活着,她就满足了。

  至于她自己,太多的现实让她明白,很多东西可以仰视可以憧憬,但它并不属于你。

  她正对着书胡思乱想,门外传来巨大的砸门声,她吓了一跳,犹豫片刻,起身去看。

  门外是高飞。他走过来,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和玩世不恭,只有迷茫和痛苦。这张俊朗的脸,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近。

  房间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笔挺的鼻梁显得更漂亮了,梁卉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黑影子。他身上散发的酒精让梁卉迷醉,她有点冲动,想伸手捏捏他的脸蛋,摸摸他孩子气的浓眉毛,想象着他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在自己手心一张一翕的感觉。

  这里,似乎是一片嘈杂理性中,一处安静而浪漫的边缘地带。

  他俩就这样彼此挨得很近,灯光把他们幻化成合而为一的发光体。好像两个犯了错误被打落尘世的精灵,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对方,但重逢时却迟迟不敢相认。

  7

  梁卉和高飞的结识源于一次车祸。

  当时高飞大二,正跟校园主路低头猛蹬山地车,隔老远就听对面一姑娘喊着“唉唉唉”由远而近。高飞抬头,看她紧攥车把,胳膊伸笔直,全身特紧张,紧盯着高飞生怕撞上,一看就是刚学骑车的。眼看唉唉声越来越近,姑娘的车开始呈曲线移动,高飞车速没减,心里嘀咕:“这么宽的路,就这么两人,不会像传说中那样真撞上吧……”

  “吧”这字还在脑海中回响,“咣”两人就撞在一处,还带倒了旁边一个大垃圾桶,垃圾撒了一地。姑娘“啪唧”一声栽在地上,高飞倒安然无恙,动量守恒嘛。

  那姑娘坐在地上,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连声道歉。

  高飞赶紧伸手去扶,她却顿时脸色煞白,脱口喊了声“疼”。疼字刚出口,她的脸一红,甩开高飞的手,咬咬嘴唇自己挣扎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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