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4期

徐光启:历史给明朝的最后一个机会

作者:彭 勇




  明朝一共277年,人过内阁、掌过相权的人,没上百也有八十。
  可这277年里,取了英文名,信了天主教,写了一部《农政全书》的科学家徐光启,只此一位,别无他人。随便拿本数学书来,点、线、面、直角、四边形……这些名词,统统都是徐光启翻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徐光启影响了历史400年,注定还要影响一代代更多的中国人。
  
  传教士的好朋友
  
  要是赶上大明朝查户口,徐光启的资料可就好看了。徐光启,男,1562年出生,籍贯:松江府(今上海)人;曾用名:子先、玄扈;英文名:Paul;宗教信仰:天主教。
  疑问来了——
  论环境,明代松江府是个小地方,和几百年后的国际大都市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论出身,徐光启家境并不好,父母是耕田的农民,就指望着他读书中举光耀门楣。徐光启哪来的机会,去认识最摩登的传教士阶层?去接触最新锐的中西思想碰撞的火花?
  答案是:一次应聘。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已经31岁并且有了12年教龄的徐光启,受聘到广东韶州(今广东韶关)教书。家乡连年自然灾害,科考又屡试不中,徐光启把心一横:出远门谋生。这次南下,恰恰成为他命运的转折点。明代的广东,曾是沿海通商之地,不乏国际友人的身影,韶州教书先生徐光启便认识了他平生第一个传教士朋友——意大利传教士郭居静。
  这两人的相识,对于中国科学史的意义是难以估量的。徐光启从郭居静那里知道了天主教的教义和西方科学知识。这是一次多么富有启蒙意义的冲击!可以想象我们的徐老师,面对着天文、数学、测量、武器制造……在一阵阵眼花缭乱过后,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上帝啊,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岂能活得太无奈?
  于是,徐光启当机立断,邀请郭居静到自己家乡传教,西方传教士正式登上了上海的舞台。来而不往非礼也,天主教也向好学又好客的徐老师打开了大门,就在徐光启38岁那年,他赴京参加会试途中,终于和著名的耶稣会士利玛窦会面了。
  三年后,已过不惑之年的徐光启,不仅在科举考试的阶梯上渐行渐高,而且在宗教信仰上也找到了坚定的方向——南京城内,葡萄牙传教士罗如坚庄重而立,在他面前,徐光启宛如初生婴儿,接受洗礼,并获教名Paul(保罗);而他的好朋友李之藻、杨廷筠,也在等待着上帝的接纳。
  这三人皈依天主教的消息,立即轰动朝野,被称为明朝天主教的“三立柱”。
  徐光启对西学的钟情,毫无疑问是受益于朋友。比起两个世纪之后,西方传教士在殖民地不甚光明的形象来说,徐光启所认识的传教士朋友,是如此地富有人格魅力。那是一群圣贤之徒,悲悯而智慧的目光凝视着世人,宣扬着忠孝慈爱、改过自新,这和中国的先儒何等相似。与其说徐光启膜拜了上帝,不如说他膜拜了朋友——传教士有他的国度,但真理没有国度,大可拿来“补益王化,左右儒术,救正佛法”。
  更重要的是,“八股”仕途没有磨灭徐光启敏锐的触觉。他已经看到,这群朋友身上有中国先儒所没有的特点:学有专长,技术兴国。当时的晚明,海外贸易快速发展,社会思想多元化,但政治日趋衰败,女真族的军队在步步紧逼,农民起义的烽火在点点燃烧。徐光启深深地感到,只有关注农兵、崇尚实践,才能延长明朝微弱的呼吸。
  
  《崇祯历书》是最大成就
  
  徐光启的户口本,如果只有英文名和信仰这两条,也不会叫人那么咋舌。关键还有——学历:进士,职务;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在不设宰相的明朝,俗称“阁老”的内阁大学士,实际上就是手握相权。
  名称换来换去,不打紧,宰相的权力,那是换汤不换药的。
  松江小地方的一个寒门子弟徐光启,走到这个位子上,的确不容易。
  第一步,19岁的徐光启考中秀才,于是摆脱了务农的命运,可以在私塾教书为生。这一教就是16年,直到去了广东,他才时来运转,碰到了赏识他的恩师、历史学家焦豌,于是中了解元,迈出第二步。等到他考上万历皇帝的进士时,已经42岁了。呜呼,人仕的三部曲总算大功告成。
  徐光启到北京后,先在翰林院打了个前哨,接着就到礼部上任了。从万历、泰昌、天启到崇祯,皇帝轮番地换,他的官做得也不大顺,三起三落,可是信仰上帝的技术型官员徐光启,只要在任上,就没那么多酸文假醋,他卷起袖子埋头实干。他的宗旨就一条:关心国计民生。办法呢?农业和防务,两手抓。
  这边厢,他读兵书练武艺,引进和仿制红夷大炮,训练火器营,加强京师的戒备和操练;那边厢,他忙着兴修水利和技术发明,在天津开辟水田,改革军屯,推广高产作物。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一点也难不倒他,水文、地理、测绘、武器……旁门左道的西洋技术,终于派上用场了。虽说对奄奄一息的明朝不可能妙手回春,但至少对百姓的生活、军队的防务,还是颇有益处。
  而徐光启主政的最大成就,应该是编写《崇祯历书》。
  由于钦天监(明朝官署名,掌管天文、气象、历法)推算日食不准,崇祯皇帝召回了已退休的三朝旧臣徐光启,要他主持历法改革。70岁的徐光启以高度的热情参与到各种测量与编制工作中,他的国际友人汤若望和邓玉函也加盟其中,一大批年轻官员担任助手。由于专心过度,徐光启还不慎从观象台上摔下来,腰部受了伤。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这部用西方天体理论指导古老中国的奇书,终于完成了。
  看起来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崇祯是明朝末代皇帝,国家已风雨飘摇,召回一个重臣,仅仅是为着一部历书?而这部既不能打仗又不能救流民的历书,竟成了徐光启的政绩?莫非朝政已本末倒置?
  原来,天文历法在中国传统政治中,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地位。无论崇祯还是徐光启,都是把它当作一项重大政治任务来看待的。因此,历书编好后,崇祯皇帝让大臣们充分商议,直到1644年明朝灭亡之前才颁行天下。清朝入主中原后,顺治皇帝也认为这部历书非常好,直接改名为《西洋新法历书》,照样颁行天下。
  值得一提的是,天主教的清规戒律,还很好地约束了徐光启的“官德”,当他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的显赫身份去世时,家属整理他的卧具,发现了一床破烂的褥子。原因是他生前用的暖壶漏水,久而久之,把褥子沤烂了……
  
  一切从甘薯开始
  
  徐光启本质上就是个科学天才。
  算算看,19岁中秀才,35岁中举人,42岁中进士,他这前前后后,为科考忙乎了多长时间啊,结果,漫长的赶考岁月、繁忙的行政工作,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科研事业,《农政全书》如期出版,他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位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
  应该说,这得益于他的童年,以及他的传教士朋友。
  出身社会底层的徐光启,从小就尝过耕织的辛劳,他经常下地帮助父亲做农活,还向别的老农学技术,给棉花结顶打杈,产量比原来增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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