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4期

东汉:亲小人,远贤臣,江山如纸

作者:范 军



秉:我们这个王朝,行政制度一向是很分明的。三公统外,御史察内,你这样越级控告一个近官,是不是违反了我们的行政制度啊?
  杨秉反应很快。他立刻指出——陛下记错了吧?我们这个王朝,行政制度早有规定:“三公之职无所不统。”何况《春秋传》上还说了:“除君之恶,惟力是视。”所以中常侍侯览的问题他不仅要管,同时他还建议皇上为天下士心、民心着想,一定要有所惩罚。
  这一下孝桓帝进退两难了。他从杨秉的话里面听出了恳切和忠心,但同时又担心士大夫阶层对中官们打压太甚,搞得他到头来也很被动。
  孝桓帝最后作出的选择是暂时罢免了侯览的中常侍职务,但过后不久又起用了他。
  拍一巴掌揉三揉。在某种程度上,一个帝王的统治手段和一个农妇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甚至他们的预期也差不多。帝国能不能长久和孩子能不能成才在很多时候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宿命——这个帝国两个阶层的矛盾已是如此不可调和,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就看他们谁占上风了。而他们的胜与败将直接影响这个帝国的命运。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孝桓帝并没有搞明白。他一直以为,大臣和近侍们打打架算不了什么——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他不明白,大汉的江山会在这内耗当中变得松动起来,直到有一天走向分崩离析……
  
  阶级斗争就是这么你死我
  
  夏天的时候,杨秉去世了。他最终没有看到悬念的最后揭晓。
  但是士大夫的精气神还是在的。杨秉之后,司隶校尉李膺成为这个族群的脊梁。
  司隶校尉相当于帝国中央地区的公安局长。李膺在任上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是砍下了张朔的头。张朔是原河内郡野王县的县令,作为一个处级干部,他最感兴趣的事是研究两性间的差别,探索生命的起源。为此,他把一名孕妇给杀了,还剖开了她的肚子,仔细观察胎儿的形状。
  对于这样一个变态县令,李膺当然是要严惩不贷。但是他扑了个空,因为张朔跑了。张朔没往别的地方跑,而是跑回到了京师洛阳。
  当然张朔回京师洛阳并不是要投案自首,尽管洛阳城里到处贴满了缉捕他的A级通缉令,但张朔都当它们是草纸。张朔是投奔他哥来了。他哥是中常侍张让。张朔觉得,这时候,只有他哥才能保护他。
  但是张让为难了,张让为难并不表示他不保护这个弟弟,而是为难在保护的方式方法上。因为洛阳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亲弟弟,都知道他弟弟犯下了骇人听闻、大逆不道之罪,也都知道他这个弟弟现在投奔他来了——怎么保护呢?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躲过李膺如狼似虎的追捕?
  李膺最后还是在张让那十几栋豪宅当中的一栋内将其弟弟揪了出来。这是真正的“揪”出来,因为张朔被藏得太好了——他竟然被他哥塞进了堂屋前一根硕大的廊柱内。这根可怜的廊柱早就“外强中干”了——它被张让事先派人给凿空了,以便能塞进张朔那略显发福的身子,
  紧接着,李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掉了张朔的脑袋。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请示天子就这么做了。当然李膺这么做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天子和张让是战友加兄弟的关系,如果事先请示天子的话,张朔的脑袋恐怕就不能落地了。
  孝桓帝终于生气了。
  在这个注重礼教的国度,活剖孕妇的事确实是骇人听闻的。所以,原则上他也同意要让张朔的脑袋落地——但李膺为什么不请示不汇报呢?
  孝桓帝怒气冲冲地召见了李膺。
  但是李膺却振振有词。李膺说:《礼记》有云,公族犯罪,虽天子宥免,但有司必须依法而不从圣命。当初孔夫子担任鲁国的司寇,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可臣下我呢……
  李膺的振振有词震住了孝桓帝。孝桓帝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跟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杨秉复活了。孝桓帝头都大了。士大夫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头大,他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
  这件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人头都已经落地了,说什么都晚了。但是中官们是注定要报复的,接下来,两个阶层的争斗更加你死我活了。
  中常侍侯览再次与士大夫们过招。不过首先发难的却还是士大夫们。山阳太守翟超举报侯览在丧母还家之时,把坟茔起得太高,违反了朝廷的礼仪制度。但是翟超的举报信却被侯览给扣下了,因为侯览有这个权力。翟超一时火起,竟扒了侯母的坟,抄了侯览的老家,然后再给皇上写奏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起涉及中官集团利益的案子继侯案之后发生了。下邳令徐宣向汝南太守李篙女儿求婚不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其强抢回府,先奸后杀。当然徐宣敢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后台够硬。他是徐璜的侄子,而徐璜那是太赫赫有名了,当年因为帮助皇上倒梁有功被封为武原侯。
  东海相黄浮不得不愤怒了。在他眼里,徐宣案已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而是中官集团对士大夫集团的疯狂进攻。黄浮下令将徐宣一家全部捉拿归案,严加审讯。徐宣最后被“咔嚓”了,暴尸七日。
  阶级斗争就是这么你死我活,中官集团开始发力,翟超和黄浮相继入狱。最后他们的下半生是在边地度过的——他们被流放了,终身罚做苦役。
  士大夫们当然不服。他们的重量级选手在此时隆重登场,那就是太尉陈蕃和司空刘茂。他们上疏请求除去翟超和黄浮的罪名,为他们平反昭雪。但此时的孝桓帝又将他的金手指倒向了中宫集团——事实上从此以后他的金手指就再也没有伸回来过。孝桓帝叫谏官出面,弹劾陈蕃和刘茂,称他们是在惺惺相惜,旨在维护一小撮士大夫们的利益。陈蕃和刘茂的上疏不仅无济于事,还差点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帝国的黄昏
  
  帝国的黄昏就这样开始了。
  帝国黄昏的开始是有标志的,那就是太学西门突然无缘无故倒塌了。
  这是165年的深秋。在帝国两大阶层如火如荼的争斗中,太学西门触目惊心地倒了。太学生们开始焦虑:这个帝国是不是要被上天抛弃了?朝堂之上,正义的力量是否终将不敌邪恶的力量?
  郭泰首先失去了信心。郭泰是三万太学生当中的佼佼者,朝廷本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当然准确地说,是朝廷里的士大夫们对他寄予厚望,希望这个平民出身的年轻人能够成为这个帝国的栋梁之材,但郭泰还是选择了离去。
  他归去来兮。
  李膺等清流士大夫送别郭泰时内心充满了忧伤。的确,当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是一个黑哨时,他们与中官集团的博弈是注定要失败的。
  但他们又不能不博弈。就像一条破船停在江中心,划桨是他们的宿命,尽管李膺他们心里都清楚,沉没是早晚的事情。
  李膺最后栽在了张成手里。
  张成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术士。
  当然一个人要成为最有名的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张成的两把刷子就在于他可以通过对季节更替时风向的变化,来判断人事的凶吉。
  虽然张成的判断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但他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在天子面前所作的几次判断都对了。所以张成无可争辩地成为了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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