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5期

花蕊夫人“硬美人”

作者:张继合




  名气,是人的影子。人没了,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便随之烟消云散。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是位了不起的哲学家,他瞧不起世间的虚名浮利,《沉思录》中的一些话,讲得极为扫兴:“每个人生存的时间都是短暂的,他在人间居住的那个角落是狭小的。最长久的死后名声也是短暂的,甚至这种名声也只是被可怜的一代代后人所持续,而这些人也将很快死去,他们连自己都不清楚,更不必说早已经死去的人了。”
  即使短暂,也阻挡不住争名逐利的生命过程。往事如云烟,哪怕过了一两千年,那些轰轰烈烈的事,那些爱恨情仇的人,仍叫陌生的后代,念念不忘。
  花蕊夫人能在历史的流沙中露出半张小脸儿,已算大有造化了。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在身后留名,凭什么呢?无非是权谋、才气、胆识和容貌这些天然禀赋,还有参与历史进程的外在机遇。说白了,就是和重要的人物、重大的事件依傍在一起。花蕊夫人之所以被历史记住,全靠着“硬”:一是肩膀硬,扛得起人生风雨、世道变故;二是嘴皮硬,敢和皇帝争长短;三是脖子硬,错也不悔过,可以掉脑袋,但绝不低下高贵的头。
  
  谁家女子落青楼
  
  盛唐一过,大开大合的辉煌年代宣告结束。连职业政治家似乎都没劲儿折腾了,昔日李唐庞大的版图,龟裂得这儿一块、那儿一块。五代十国的老百姓也活明白了,成天忙着吃喝玩乐。最火的就是娱乐场所,酒肆茶坊、青楼妓院摆着不散的“流水席”。烛影摇红,照亮了那些男男女女快活的面庞……这个醉醺醺、色迷迷的时代,连清高孤傲的文化人,也变得不正经了。
  蜀中富裕。这里的诗人词家,个个儿养得细皮嫩肉、脑门发亮,他们挽着美女的粉臂,“吃不求饱的点心,喝不求解渴的茶”。像韦庄这帮落。魄才子,寓居蜀地,终日在风花雪月中寻求精神慰藉,他们成批成批地填写温软香艳的花间词。男人写女人,女人也写男人。“宫人早起笑相呼,不识阶前扫地夫。乞与金钱争借问,外头还似此间无。”说这番话的,正是以“硬”闻名的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并不是谁的注册商标,乍听,既像皇室的封号,又像妓女的“花名”。文史资料提过的起码有四位,前蜀主王建有两位徐妃,原是同胞姐妹,都称“花蕊夫人”。可惜,这俩娘们儿名声很臭,最擅长纳贿干政、买官鬻爵,前蜀灭国,跟她俩有直接关系。此外,南唐后主李煜身边也有一位花蕊夫人,很遗憾,这个女子并不太红,跟大周后、小周后一比,就没她什么事儿了。第四位花蕊夫人,是后蜀主孟昶的慧妃。她生于蜀中青城(今四川都江堰一带),堪称土生土长的“川妹子”。性子很辣,可是文笔特甜。《花蕊夫人宫词》便出自她的手笔,书中收录的词作多达100余首——真是高产啊!连《全唐诗》都给这位“美女词人”腾了个地方。
  慧妃的出身,至今尚无定论。一说,姓费;一说,姓徐。前一种说法,咬定慧妃是青楼歌妓,赶上盂昶满世界选美,才把她拉进了皇宫;后一种说法,则指认后蜀大臣徐国璋做了娘娘的亲爹——大家闺秀,受过相当严格的正规教育,要不,怎么解释她那支生花妙笔呢?
  其实,五代十国的妓院,填词就是玩酷,耍这种雕虫小技,就等于彩排流行歌曲。当时,招妓和吃茶、饮酒一样,早已成为公众的生活方式。这条古老的花街柳巷,一边打扮风姿绰约的美人,一边孕育雏形渐露的文学新体。“乱花渐欲迷人眼”,谁能看清,哪一处是肉欲,哪一点是才情?
  管她大家闺秀还是烟花歌女,美人一旦睡到国君身边,暧昧的出身就不算个事儿了。常说“英雄莫问出处”,就算当过妓女,又能怎么样?只要跟君主意趣相投、相亲相爱地过日子,就行了呗。
  
  冰肌玉骨的“俗女人”
  
  女诗人,多半狂热而清高,就是个仙女,也别娶回家当老婆。老婆,既要上厅堂,还得下厨房。倘若成天盆儿朝天、碗儿朝地,连柴米油盐都不碰,那么,这位优秀的女诗人就成了外星人,恐怕只能一辈子打光棍儿了。
  花蕊夫人进宫,依旧还当她的诗人、词家,后蜀主孟昶有的是钱,再来100个闲人也养得起。可惜,诗词写得再漂亮,也难免“露怯”,花蕊夫人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她从里到外的市井气、青楼气。一个字:俗!
  后蜀国君盂昶,是个下流的败家子。934年,他父亲孟知祥创立后蜀。可开国不到一年,孟知祥就死了。同年,孟昶即位。他一掌权,就彻底现出了花花公子的本相。《新五代史后蜀世家》里披露他:“好打球走马,又为方士‘房中术’,多采良家子以充后宫。”就是这个抢掠民女、贪淫好色的家伙,居然流着口水拜倒在了花蕊夫人脚下。
  花蕊夫人——这个倒霉名字越咂摸越俗,哪有半点儿庄重、典雅的大家风度?也只有痴迷花花草草、寻欢作乐的孟昶,才敢这样言辞轻浮、行为放浪地称呼。恰巧,新进宫的徐小姐也深谙此道,她比孟昶还会玩,这可真是枣木棒槌——天生的一对儿啊!
  跟上一个大富大贵的色狼,花蕊夫人也心满意足了。她妩媚地注视着自己的“贴心人”,开始低声细气地商讨,如何玩乐,怎样享受……少女,不谙世事,眼神儿和心窝儿一样明澈、清纯,可一旦掉进长舌妇堆里,或者跟狡猾的男人周旋几个回合,便一寸一寸地露出贪婪、刻薄、狭隘和市侩的生物特征。《红楼梦》里所谓“水做的女人”,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女人一俗起来,就再也清纯不起来了。花蕊夫人进宫,根本就没有恪守妇道、相夫教子的心理准备。她都干了些什么呢?桩桩件件一句话:为了享受,肆无忌惮地挥霍。
  据《十国春秋·慧妃徐氏传》记载:自从弄到花蕊夫人,孟昶简直如鱼得水。他极其宠爱这个心肝宝贝,嬖之专房,拜为“慧妃”。说一不二的花蕊夫人随即变成孟昶的影子,“尝与后主登楼,以龙脑末涂白扇。扇坠地,为人所得,蜀人争效其制,名日‘雪香扇’。又后主与避暑摩诃池上,为作小词以美之。词曰:‘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孟昶给小老婆拍马屁,这首艳词居然写得相当地道,可惜,只留下了两句残诗。其他更肉麻的话,不知为什么竟被弄丢了。
  花蕊夫人有几项奇特的爱好,她只要跟孟昶一撒娇,这些私人的食性,便立即会成为天下人的口味。比如,她痴迷牡丹,孟昶就立刻差人四处筛选优良品种,强迫民间广泛种植。皇宫里当然也不能闲着,宫女、太监挥锹抡镐,开辟出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圃”。两口子扬言:“传闻‘洛阳牡丹甲天下’;今后,试看‘蜀地牡丹甲洛阳’。”
  再如,花蕊夫人喜爱栀子花。投其所好的人,立刻就找上门来。有个叫申天师的老道,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进皇宫,进献了一种稀缺名贵的栀子花,据说,天下只有这两粒花种。骨朵儿绽开,花瓣细密地翘着,内外六层。那红艳的花色,似乎能滴到掌心里。俯首一闻,馥郁的香气弥漫肺腑……老百姓立刻被发动起来——必须无条件地种栀子花。
  一声令下,整座成都被装扮成了鲜花的海洋。天知道,在这扶疏的花阴背后,究竟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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