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孽种

作者:狼小京




  “不……不。”惊慌失措的导游小姐说,“还有两个人没来……我带你们去找他们的房间。”
  这时,我也发现了,小司和唐夫人不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跟在警察后面去了小司的房间。
  在那里看到的东西,让我们更加惊讶。
  早上的阳光下,小司仰面躺在床上,柔软的短发在枕头上散开,黑得发亮。他的姿势看起来很舒服,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垂在身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做了很美的梦。
  唐夫人仍然穿着那套白色旗袍,那样优雅地跪坐在床旁,枕着自己的右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线阴影,越显得皮肤欺霜赛雪。
  他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不,他们现在真的变成了雕塑——冰冷,没有生命。
  我不知道当时我做了什么,我叫了吗?我哭了吗?我只记得我好像离开了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回答了警察的问题,然后收拾了行李,下了船。
  
  那次旅行已经结束两三个月了。
  我一直觉得那次旅行像做梦。如果不是日记上清楚写着的话,我真要以为我做了个大梦。
  李夫人被杀的事情,警方仍在极力追查中。唐夫人和小司被定为自杀——在他们房间里发现的牛奶杯,还残留着安眠药。不过在媒体报道上,小司和唐夫人、李夫人的事情都被隐藏了,报纸上只说这是一次最不祥的旅行,并报道了生存者名单。
  当然,这些都是事后何医生告诉我的。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我自己的房间。
  梳洗完毕,吃过早餐之后,我坐在客厅中翻报纸,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整洁的休闲西装,有礼貌地笑着,“您好。请问是柯小姐吗?”
  “嗯。我是。你是……”
  “我是心理医生。”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了解一下,当你去长江旅游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了解这个?”
  “因为……”他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照片,“我以前有两个客人,他们也参与了那次旅游。我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我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笑了,“有关报道特别提到了您,别忘了您是著名作家。”
  我让开了门口,“请进来吧。”
  
  我应他的要求,给了他一杯茶,我自己却倒了一杯咖啡。
  然后,我就开始叙述那次旅游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情。当记忆不清楚时,我就拿出日记来给他看。虽然我的日记没有记载最后一天。
  两三个小时之后,我说完了所有我知道的,然后获得解脱似的吐了一口气。
  “是吗……小司和唐夫人都……”
  我喝一口咖啡,问:“你有他们的照片。他们以前到你那里去看过病吗?”
  “是的。”他说。
  “什么病?”
  他沉默了一秒钟,说:“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我愣了一下,立刻追问:“谁?唐夫人?还是小司?”
  他摇摇头,说:“请让我把整个故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吧。不过请你做好准备,这个故事可能会让你觉得非常难过。”他喝了一口茶,讲出了小司的秘密。
  “两年前,我的诊所已经小有名气的时候,小司的妈妈——唐夫人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的儿子作了一件让人惊讶的残酷事:小司在朋友家寄宿了三天,但在临走的时候,他的朋友突然愤怒地打电话给唐夫人,说……说小司用裁纸刀破开了他们家小狗的肚子!当唐夫人去见小司的时候,小司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那表情实在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唐夫人开始担心是不是什么精神病,所以找到我这个有口碑的个体医生,为了保密。”
  “保密?不让亲人知道吗?”我插嘴。
  “是的。他们家是个大财团,亲友相当复杂……后来,她带小司来到我的诊所。我觉得很惊讶,小司是我见过的最……无可形容的男孩。你也这样想吧?我给他作了一次检查,很快就发现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我试着给他作了为期半年的治疗。这段时间他没有再做什么。就在我和唐夫人都认为他痊愈了的时候,第二件事情发生了。”他突然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字地说:“小司杀死了自己的祖父。”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小司的祖父病危住院的时候,小司的父亲、叔叔伯伯不巧都在外地,只好唐夫人带着小司来照顾。当时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让病人的生命延长一点而已。他仍然随时可能死去。小司听到这件事情之后,情绪大大波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当天晚上,唐夫人醒来去洗手间的时候,路过病房。她发现小司站在漆黑的病房里,呆呆地看着床上祖父——而小司的手里却拿着扯断的氧管!”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我只能说我再也无能为力了。于是,唐夫人带着小司开始各地寻医——但看来到最后也没找到。”
  沉默。
  我吞了一口唾沫,费力地问:“他……他的祖父,对他不好吗?”
  “不。正相反。他的祖父很疼他。他一直爱祖父胜过爱父母。”
  “那为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来,激动地说:“我就是不懂啊!否则……否则也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男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当送走了那位心理医生之后,我又回到了大厅,看着褐色的茶几上,小司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小司最后躺在床上的姿势,和那嘴角的淡淡笑意。我突然发现,这时照耀在我身上的阳光与那天照耀小司的阳光竟是如此相似。
  一瞬间,我明白了。
  小司并不是痛恨他所毁灭的东西,而是深深地爱着他们。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无法容忍失去。当他所爱着的东西要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就会毁掉那个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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