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隔窗杀机
作者:王 涛
“没事!没事!张老师,您忙您的!我们在这也是玩儿。”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张文和回到家里,把床上所有铺的盖的都卷起来,拿到卫生间,放到洗衣机里,接上电源,通上水。回到客厅,他拿起看了一半的小说,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怎样才能巧妙地杀一个人呢?他又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用暴力?肯定会留下痕迹,而且对方也是个成年男子,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就有十足把握,时间地点也都是个问题。
用毒药?怎么才能让他吃下去呢?放到饭菜或饮料里,那就要和他接触,难免被人看见。再说上哪找毒药呢?自己对这类东西实在很陌生。
洗完衣服已经十一点了,张文和觉得自己应该上天台看看。他下楼到保安值班室,楼房东边靠近小区大门有一排平房是物业办公的地方,保安值班室里坐着几个穿制服的保安。张文和进门后对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保安说:“我想上天台晒几条床单……”
“麻烦您先登记一下,”保安很客气,您住几号楼?”
“一号楼。”
保安从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塑料文件夹递了过来。
张文和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印制好的表格:天台钥匙使用登记表。左上角用红笔写着:一号楼。他发现借天台钥匙的并不多,除了物业管理员之外只有四五个人。最后一行写着:韩忠,1号楼,63A室,事由一栏写着:调整电视天线,时间:7月8日,20∶45-21∶05。
张文和又往前面几行看了看,还有一行写着:韩忠,1号楼,63A室,安装电视天线,时间:7月2日,9∶00-10∶40。自己的房号是62B,那么63A室就是对面秃头的房号了。
“都有线电视了,怎么还装电视天线?”张文和随口问道。
“咱们这个小区的有线信号经常出故障,所以有些业主就装个简易天线应急。其实只能收到一个电视剧频道,信号也不是太好,只能凑合着看。”一个保安解释道。
“那干脆买个影碟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何必着这急?”张文和填着表格。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一集一集抽着看。”几个保安笑起来。
张文和拿了钥匙上了楼,打开了铁门上的挂锁。他是第一次上天台,天台四周砌有一米高的护墙,有人专门在护墙上固定了几根竹竿,扯了几根尼龙绳用来晾衣服。
他把毛巾被、床单晾到尼龙绳上,来到自己房间对面的房顶上,昨天晚上韩忠——也就是那个秃头——就是站在这个位置上偷看的。从自己的卫生间窗口看进去,看不到抽水马桶,但能看到喷淋头下面,如果有人洗澡,应该能看到上半身。
在护墙拐角处用铁丝胡乱捆着一根木棍,上端是一个铝绞线做的简易天线,用一根白皮线斜着拉到下面客厅窗户里。
张文和明白了——昨晚韩忠是上来调整天线时,偶然发现对面卫生间里有人洗澡才偷看的——但这并不能平息他心中的火气,必须让韩忠付出代价!
以后的时间里,张文和除了去学校值班就是在家里躲在窗帘后面仔细观察韩忠。
韩忠客厅的布置和张文和基本一样,靠北墙是一个长沙发,中间是一个实木茶几,茶几对着窗户,南墙是一个电视柜,放着电视机。因为是夏天,窗户是开着的,而且韩忠从来不拉窗帘,可能一个单身男人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也从来不留心对面的情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张文和得出了结论。
韩忠生活相当有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自己做早饭,一杯牛奶,两个煎鸡蛋。七点半出门,骑摩托车上班,中午不回来,晚上六点四十左右到家。晚饭也是自己动手,一般是稀饭,馒头,炒一个菜,就在客厅茶几上吃饭,同时打开电视机。八点钟基本就收拾干净了。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时候会泡一杯茶,没有饮水机,用一个八磅的暖水瓶,开水是吃晚饭时用液化气烧的。
张文和发现韩忠很能喝茶,他不用普通茶杯,而是一个大号罐头瓶,茶叶冲开后几乎有大半杯,而且续水很勤,根本不能说是品茶,简直就是饮牲口——张文和觉得好笑——喝那么浓的茶,他夜里能睡着觉?上不上厕所?
到了九点四十分,韩忠就起来到卫生间里冲凉——这时候电视剧应该到一个段落,电视台要播放新闻或是一些专题节目——差不多十点的时候,从卫生间里出来,给罐头瓶续上水,继续看电视。一直到将近十二点,才关上电视回卧室睡觉。
韩忠晚上极少出门,也很少有人来找他,偶尔会接几个电话。双休日一般是第一天洗衣服,打扫卫生,出去买些东西。第二天会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来看他,这时候韩忠就显得很高兴,会做几个菜和男孩子一起吃,然后两人一同出去,到了晚上韩忠一个人回来,显然是在外面吃过饭了。
张文和想韩忠应该是离婚了,儿了跟母亲生活,星期天儿子来看他,他就带儿子出去玩半天。
另外张文和从楼下乘凉的人们嘴里听到了韩忠的一些情况:他在一家银行工作,收入颇丰,前些年和妻子离婚,没有再娶,好像性格有点内向,不太喜欢和人交往。
张文和觉得韩忠是个很乏味的人,一个大老爷们,不吸烟不喝酒,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看恶俗到极点的言情电视剧,还一集不拉——躲在窗帘后面虽然看不到电视荧光屏,但因为窗户都是开着的,所以声音还是可以听到一点——这不是乏味又是什么呢?
这时候张文和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周密的行动计划,他经过仔细考虑,觉得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冷静的心态,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实施计划的冲动甚至已经压过了他对韩忠的报复心里,这计划太完美了!他不能再等了,决定立刻开始行动。
张文和骑车到市中心找到一家渔具店,买了一个钓鱼竿和一盘鱼线。老板拼命向他介绍一种碳纤维材质的渔竿,说这种竿弹性非常好,结实不易折断,并演示给他看。张文和坚持买玻璃钢材质的,弹性不如碳纤维,但硬度好,这也正是张文和需要的,而且价格便宜不少,这让老板非常遗憾。
回家以后,张文和就开始刻苦练习。几天以后,他已经运用自如,信心也越来越足——姓韩的!不是谁的老婆都可以偷看的!行动开始就停不下来了,这件事已经不能避免了!
接下来第二步,张文和换上一件已经很长时间不穿的旧衬衣,拿出早些年流行的大镜片的墨镜,戴了一顶草帽,下楼到车棚推出了自行车。就在他准备骑上车子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在车座下面挂了一个小铝牌,这是因为学校里骑自行车的教职工和学生很多,经常发生自行车被盗现象,为了便于统一管理,学校为每辆自行车配了一个铝牌,上面印了校名和编号,并逐一登记。教职工的车牌为蓝底白字,学生的为红底白字。张文和回家拿了一把钳子,把铝牌摘了下来,骑车出了大门。
张文和找了很长时间,问了好几个卖鼠药的,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市场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种已被禁止生产、销售和使用的烈性鼠药。卖药的老头儿先说了一通这东西如何如何危险,如何如何不敢卖,如何如何怕被抓住,然后说了一个对于老鼠药来讲有点离谱的价格。张文和没有还价,掏了钱,接过老头从一个小木箱里拿出来的一个小药瓶,骑车回了家。
晚上躺到床上,张文和想了很多。
第二天,张文和吃过晚饭,看到韩忠依然在看电视,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工具。他把鱼竿拉出来,鱼竿头部的线鼻里系了一根半米长的鱼线,鱼线的另一头用透明胶带缠在一个空的营养口服液玻璃瓶的瓶口。又用一根长鱼线,一头用胶带缠在玻璃瓶的底部,另一头穿过鱼竿的线鼻,拉到鱼竿的尾部,临时缠在手柄上。
快到九点四十的时候,张文和在窗帘后面看着韩忠。韩忠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紧接着卫生间的灯亮了,然后传来喷淋头流水的声音,他开始洗澡了。
张文和开始行动。他把长鱼线的末端缠在右手食上,拿起鱼竿,慢慢从窗帘中间向对面伸了过去,渔线吊着的小玻璃瓶里装了半瓶无色的液体。
不要紧张——他告诫自己——韩忠没有二十分钟是出不来的。
小玻璃瓶稳稳地向那只罐头瓶移动,当停在罐头瓶口的时候,张文和稳稳神儿,调整了一下。他慢慢拉动缠在右手食指的鱼线,小瓶的底部慢慢流到罐头瓶里。看着小药瓶完全倒竖起来以后,张文和放松了鱼线,药瓶恢复了垂直,他很快把鱼竿收了回来,只出了一口气,看看表,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这套动作他在客厅里已经练了许多遍,早已胸有成竹,甚至完成的比预想的还要好,他很得意。
十点过了几分,韩忠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背心短裤。他先拿起暖瓶给罐头瓶里添满水,然后坐下来继续看电视。
十二点的时候,韩忠关了电视,进卧室睡觉,茶几上的罐头瓶里只剩下泡泛了的茶叶。张文和也心满意足地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很兴奋——终于成功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为了别人的一条命赔上自己的一条命是不划算的,想不被发现就要干得巧妙。自己的过去和韩忠没有任何联系,现在也仅仅是隔窗相望的邻居,又不在一个楼道里住,而且搬到这里不过几个月,平时素无往来;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知道韩忠偷看的事,警察是找不到自己的作案动机的。
韩忠的房间里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警察既便通过烈性鼠药找到卖鼠药的老头儿,自己当时的模样也让老头难以作出一个清晰的描述,所以警察不可能把自己列为疑犯的。
逃过了警察这一关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后半辈子就要生活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面了。担心喝醉酒说出去,担心说梦话说出去,担心发高烧说胡话说出去。就算没有这些情况,天天看着对面的窗户,而这窗户里曾经有一个人被自己用毒药毒死了,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舒服?是不是要做很长时间的恶梦?张文和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神经特别坚强的人。
自己从这次谋杀里得到最大好处是什么呢?就是出了一口气。韩忠是偶然机会发现对面有女人洗澡,并非有意。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韩忠也不像一个无耻之徒。这么多天自己心里的那口气好像也不那么堵了。
这次行动还有意义吗?可是自己费尽心机做出这么周密、这么完美的计划就算了吗?天天躲在窗帘后面窥探别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些工夫可不能白费,所以——张文和心里暗笑——那小玻璃瓶里我装的只是一点儿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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