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那盏灯和我彻夜相伴(外一篇)

作者:李培俊




  公务员考试的时间日益临近,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了。统考日期像个贼,悄没声息地一天天朝我走来。我心里越来越没底,越来越焦躁不安,当初报名时那点信心在艰难的复习中一点点地消亡萎缩,渐至于无。我深深地知道,我一个大学毕业六年、胡子拉碴的大龄青年,和刚刚走出校门青春正旺的大学生抗衡,简直是自不量力,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头天晚上背得滚瓜烂熟的试题,到了第二天早上竟忘得一干二净,脑瓜想得生疼也记不起一个字。你想啊。120比1的录取比例,千军万马挤在一座独木桥上,希望能有多大?
  可妻子非要我考不可。我理解妻子。大学毕业,我没能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靠打短工零工挣钱糊口。妻子的单位效益也不景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发的那点工资买青菜萝卜也不够,三五天不见荤腥是常有的事。大人好说,苦点能对付,可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大人也吃萝卜青菜吧。
  那就考吧。为妻子,为孩子,为这个家。
  晚上坐在书桌旁,妻子为我沏上一杯浓茶,削一个苹果,然后迈着轻悄的脚步离去,洗衣拖地,照料孩子。
  午夜12点,我累了。踱到阳台上,做几个扩胸动作,活动一下酸困的四肢和胸背,也让冷风吹一吹麻木的脑子,借以缓解疲劳。就是这时,我看到对面不远处一个房间窗户的灯光划过夜空,在我的阳台上照出一片光晕。我笑了,心想,这个城市并未完全睡去,起码还有一个人和他的一盏灯在陪伴我。于是,我又重新坐下继续阅读。当我再次踱上阳台时,那盏灯依然亮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眼睛看着我。我看看表,已是凌晨2点了。
  几乎天天如此,那盏灯一直不知疲倦地亮着。
  我和妻子就猜,灯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高考前用功的高三学生?一个研究学问的教授?或者和我一样,一个参加公务员考试的竞争者?妻子说,别猜了,不管他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一位追求成功的人。我点点头,坐回书桌旁。
  那盏灯像一双无形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也激励着我。我的复习渐渐进入了状态。
  两个月后,我顺利通过了笔试、面试、政审、体检,一整套程序下来,我被录取了。
  几天后,我决定去看看那盏灯,拜访灯下的主人,感谢他让我获得了成功。
  我轻轻地去敲那个房间的门,里面却没人。隔壁一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说,我是这里的房东,你是租房子的吧?我说不是,我想见一见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房东说,这间房好久没人住了。我说不可能,没人住怎么天天亮着灯?房东为我打开房门,领我进屋,然后又来到阳台上。她说,两个月前一个女人租下了这间房子,可从来没来住过,她要我每天晚上把灯拉亮,到天亮再熄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房东指了指对面说,她说她就住在那里,阳台上有一盆月季花的那家。
  顺着房东手指的方向,我看到的是自己的家。
  
  出去后我一定娶你  李培俊
  
  男孩和女孩被整整埋了三天了。
  他和她分别被埋在两个不大的空间里。中间有一个三角形的孔道相通,那是折断的水泥板的夹角,他和她的脸正好对着孔道。凭感觉,他们似乎都没受伤——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自始至终,男孩没有发出一声呻吟,话说得也很轻松愉快。女孩和男孩并不太熟,他似乎是三车间哪个组的组长。她在理化室,一个月跟一次三车间的班,只算是挂面吧。
  地震发生那天,午休起来,她像往常那样走进理化室,刚刚换好工作服,男孩拿着当班日志走进理化室,说是她填写的某个数据有点问题,要求更正一下。就在她看过日志,抽出水芯笔的那一刻,地震突如其来,把两个人埋在了理化室。一阵山摇地动之后,她从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听到男孩急切而焦急的询问: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可能是烟尘呛的,男孩说话鼻音很重,像是患了感冒。她说,我在这儿,好像离你不远。男孩又问,你受伤了吗?她说没有。男孩吁了一口长气说,这就好。
  为了打发寂寞难耐的时光,男孩不停地和女孩闲聊,他说,咱俩可真有缘分,要不,怎么会在找你更改日志的时候地震呢?而且还把咱俩埋得这样近,你说,咱存身的地方像什么?她想象不出,她的想象力一向很差。男孩笑了,说,像黑夜里的一张床。她想想,还真有点像。黑暗中的女孩脸红了一下。正在她不知如何应答男孩时,男孩把话题引开了,他说,常言说,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我们这缘分该有五千年吧。她偷笑笑,这家伙还真幽默风趣,都这时候了还贫嘴?可她还是感激男孩,假若她一个人困在黑暗中,自己早疯了。
  当她感到又渴又饿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们这是在理化室的废墟下,理化室存有蒸馏水。她判断了一下方位,存放蒸馏水的地方应该就在男孩那儿。她说,哎,你摸摸身边,是不是有蒸馏水。男孩说,哎什么,我没名字吗?她说,肯定有,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董永,《天仙配》里的那个穷小子。他说着把一瓶蒸馏水递过去。她说,你也喝点吧。他说。我这里还有,你喝吧,但要省着点喝,这地方可没厕所。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显得有点焦躁,拿手一下一下敲击地面,说,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是不是把咱给忘了?他说不会。大家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必须耐心等待救援。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尾音咝咝啦啦的。可他说得很肯定,很男人。他说,哎,七仙女,咱可不要辜负了这份缘分啊,出去后给我当老婆怎么样?
  女孩又一次偷偷笑了,心境慢慢平静下来。她说。假若我断了腿,成了瘸子呢?假若我脸上落下疤痕,成了丑八怪呢?他说,那我也娶你!不管你是瞎子瘸子疤拉脸,我都会娶你!女孩十分感动,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真想嫁给这个心地不错的男孩。男孩又说,结婚那天体想坐什么车?别克?宝马?要不,咱租辆大奔?女孩笑出了声,说,美得你!
  他们在黑暗中不知熬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隆隆的机器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男孩说,我瞌睡上来了,想睡一会儿,你给咱听着,有人走近了别忘了喊他们……
  女孩被救援的人刨了出来。躺在担架上,她问抬她的武警,董永呢?武警问谁是董永?她说,就是我旁边那个男孩。武警说,他脱水太厉害,已经走了……女孩说,这不可能!他身边就有蒸馏水。武警说,可瓶子全都碎了。
  女孩什么都明白了,他把唯一的一瓶蒸馏水给了她,保住了她的命,而他却……
  她让武警把她抬到男孩身边,被蒙着双眼的女孩摸索着把男孩的头抱在怀里,哭着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说过出来后要娶我的呀……
  男孩的身子似乎动了一下,嘴角有一抹凝固的笑意。
  
  责任编辑 赵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