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桃花潭边一针钓
作者：姚法荣
郝局长的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村里的年长者无论谁过六十大寿，都要摆上酒席，宴请全村父老，据说这样一来，可以保佑家人平安，村民万福。再过几天就是郝老爷子的六十岁寿日了，郝局长翻了翻桌角的台历，站起身来回踱了一阵，喊来秘书小陈私下嘱咐了几句，便转过身来看着窗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郝局长原名叫郝土宝，是桃花村这个穷山沟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他考上了公务员，仕途一帆风顺，才过三十就坐上了市城建局局长的宝座，是村里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官至厅级的高级干部。因为有这番资历在身，所以郝局长每次回家，脸上都特别风光。
郝老爷子生日这天，郝局长回来做寿，一辆辆高级轿车堵塞了进出村的唯一一条通道。桃花村村前村后，还搭了不少戏台，明星和杂耍们轮番上台，载歌载舞，献技献艺，热热闹闹，整整折腾了三天三夜。村里人从来没见过这世面，少不了对郝局长一番啧啧称叹。
做完寿后，郝局长准备回城里了。临行前，他忽然看到郝老爷子面带不悦，便问：“爹，我给你摆了这么豪华的酒宴，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郝老爷子眉头紧皱，“吧嗒吧嗒”吸着旱烟，若有所思，不发话。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郝局长又问。
郝老爷子往地上敲了敲烟斗，还是不说话。这时，一旁的小陈先急了起来，他说：“老爷子，这是我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酒宴，经验不足，哪儿想得不周到惹您生气了。您就说出来。我、我给您赔不是了!”
郝老爷子收了烟袋，忽然站起来，上前拍拍郝局长的肩膀，说：“土宝，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呀。我只想你回城里之前，能不能陪我去钓一会儿鱼啊。”
郝局长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就是钓个鱼嘛，那还不是小事一桩。他知道村后面有个桃花潭。那里的鱼特多，郝老爷子没事的时候总爱去那里钓鱼。这次，正好跟着自己来的这么一大帮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难得有空有雅兴，今天正好，既然都出来了，干脆就晚回去一会儿，一起到桃花潭边再痛痛快快地玩上半天。小陈马上准备好了全套钓鱼工具。
众人各自拿了渔具高高兴兴地跟着郝老爷子来到桃花潭边，时值阳春三月===正是石斑豚洄游的季节。因为桃花潭长年累月沉积了大量的浮游生物。所以洄游的石斑豚多半选择了在这里产卵繁殖。石斑豚是一种酷似河豚的鱼儿，但无毒，味道反而更胜一筹，所以很受人们偏爱。
郝老爷子站到了。一块青石上，转过身来。目光炯然地环视了一周，笑呵呵地说：“我看大家对钓鱼的兴致还蛮高的嘛，既然这样，那么我们要玩就玩得再刺激一点。我想这么多人当中肯定不乏垂钓高手，今天咱们就来个钓鱼比赛，怎么样?”
“好啊!您说怎么比?”马上有人回应了。
“咱们每人出1000块钱做钓鱼奖金，最后谁钓的鱼最多，那么奖金全部归他所有。”
有意思!钓鱼还能拿奖金。众人呵呵一笑，二话不说，纷纷掏出钱来交给了小陈，然后挑了地方，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郝老爷子倒是一点都不急。只见他从腰间的挂袋里摸出一枚5厘米长的鱼钩来，然后剪断了鱼钩，将鱼线系在针的中央，这才慢慢地穿了鱼饵，在大青石上坐下来准备垂钓。一旁的郝局长一愣，经不住好奇问：“爹，你、你用直针能钓到鱼吗?”
郝老爷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愿者上钩，鱼儿可分不清我用的是钩还是针。”
比赛正式开始了。桃花潭里鱼果然不少，没几分钟，大家的浮标就陆陆续续动了起来。郝局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浮标看，一颤、两颤、三颤，接着是猛地一沉一拖，郝局长眼疾手快，立马起钩，没想到空欢喜一场。上好鱼饵从头再来，可是一次次地起钩，连鱼影都没看到。而这边，郝老爷子接二连三，已经钓了不少石斑豚了。
这是怎么回事?郝局长心里犯疑了，大家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郝老爷子也不理会，依旧悠然地坐在大青石上，一心一意钓着鱼。
半个多小时后，这么多人除了郝老爷子谁也没钓到一条鱼。郝局长看了看郝老爷子的鱼饵，又看了看自己的，然后回过头来盯着小陈看。小陈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战战兢兢地说：“不、不关我的事，鱼、鱼饵我是统一买的，绝对没作弊。”
郝老爷子侧过身来，抓起鱼饵盒子，说：“你们谁要是怀疑我的鱼饵有问题，尽管和我来换。”
郝局长非常疑惑地从郝老爷子那拿了鱼饵穿在自己的鱼钩上，接着，又有几个人过来和郝老爷子换了鱼饵。可是，努力了半天。还是连一个鱼鳞片都没钓到。
真是邪门了!大家纷纷扔了鱼竿，悻悻地围在大青石边，羡慕不已地看着郝老爷子频频起钩，连连得手。
难道是位置不对?郝局长提着鱼竿也坐在了大青石上，并将鱼竿设在郝老爷子的浮标旁，心想，一样的鱼饵，一样的环境，这回总该能钓到鱼了吧!
浮标一颤、两颤、三颤……郝局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紧紧地握住了鱼竿，准备随时起钩。这时，浮标猛地一沉，说时迟那时快，郝局长使尽全力甩竿，一条石斑豚霎时露出了水面。
“钓到了!哈哈，终于钓到了!”
众人欢声雀跃，高兴不已，不想石斑豚刚刚升到空中，便来了一个自由落体运动，“扑通”一声，一头扎回了水里。
怪事!这下大家彻底傻了。
郝老爷子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还有谁不服，想和我继续比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了主见。郝局长扔了鱼竿，说：“爹，我们都服了你。你是冠军，奖金都归你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石斑豚你用一根直针钓却屡屡得手，而我们用真正的鱼钩，反而一条都钓不到呢?”
“哈哈，我先替孩子们谢谢大家了，这笔奖金足够翻新村里的校舍了。”郝老爷子笑着，收了鱼竿，从水桶里抓出一条石斑豚来，说，“这石斑豚不是普通的鱼啊。你们别看它的嘴似乎挺大的，其实里面都是须状软组织，就算它把鱼钩吞在嘴里，也根本就钩不住。而这样的直针，一旦石斑豚将它吞在嘴里，只要我一用力，针尖马上会刺穿它的嘴及表皮，而针头则会卡在鱼嘴里，这时候，它想跑都没办法了。”
原来如此!大家长了见识，大开眼界，纷纷换上了针再钓，果然屡试不爽。
而这时，郝局长爷俩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桃花潭的另一角。郝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说：“他们的来头都不小吧。名义上是给我祝寿，其实暗地里都是想巴结你讨你的好吧?”
郝局长连忙摆摆手，说：“没、没那回事。他们都是我的熟人、朋友。”
“是那样最好。”郝老爷子叹了口气，说，“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你陪我来这桃花潭钓鱼吗?”
郝局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郝老爷子说：“土宝，其实你就是一条石斑豚啊!刚才当着大伙的面，我不好意思将话说破了。现在你当上局长了，想走你后门拍你马屁的人肯定不少，一些小利小惠可能套不住你，就像鱼钩怎么也钓不到石斑豚一样。但只要你伸手了，总有一天会被针卡住喉咙的，到时候可能连命都得搭上了。”
郝局长手心里全是汗，他努力镇定下来，说：“爹，你放心好了。我都记着呢。”
“我能放心吗?”郝老爷子反问道，“我过个生日，你就拉来这么一大帮人，还为我祝寿了三天。你当我老糊涂啊，就你那点工资能吃得消吗?”
郝老爷子说得没错，就在回老家的前一天，郝局长还动用手中的权力，将一块地皮划给了一位“好朋友”，而这位“朋友”几乎包揽了这次祝寿所有的开支。
“刚才我提议每人出1000块钱做钓鱼奖金时，他们连眼都不眨，可想他们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了。土宝啊，你常在河边走，千万别让水把自己给淹了呀!”郝老爷子一针见血，意味深长地说，“做好官难，做清官更难，你一定要记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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