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漫不经心捡公道
作者：张 眉
近来，周工头的心情十分郁闷，日日深锁眉夜夜睁大眼，年关即将来临了，然而工程款仍然讨要不来!
看着周工头日渐消瘦，走路一摇三晃悠，二傻心里特凄慌。于是，就形影不离地跟了走。俗话说得好，外甥帮舅顶个扶手。如此一来，申老板的开发公司楼上楼下让他摸得熟透。
这天，村里来人捎了话，二傻的老娘病倒床上了，哼哼唧唧一天难咽两碗米水。二傻一听，兜里摸摸铺盖缝里抠抠，拢共凑了二百元。心里知道还差得远，就去向舅舅讨要工钱。
周工头听过二傻的话，闷酒也不喝了，醉醺醺地拍起桌子吼：“姓申的老板心太黑!工程款欠了一年多了，当舅的更发愁!唉，等明天舅舅再去求儿告孙跑一趟吧!”
二傻想想，治病如救火，等不得的。于是，悄悄离了工棚，单枪匹马，脚步匆匆向“金元房产开发公司”赶去。
正走得急快，突见前方有张纸片金光闪闪晃人眼。二傻一弯腰，将物件捡了起来。原来，是张名片。只见这张名片质地精良，印制精美，排列了几行金字。二傻不识字，但在申老板的公司里见识过这玩艺。只见有身份的人彼此送来送去，都伸双手，双方都毕恭毕敬，因此知道是很主贵的物件。于是，二傻很珍惜地握在了手里。
来到申老板的公司门前了。二傻昂头挺胸地迈上台阶朝门里去。来时他换了衣衫，套上了一件化纤布西装。虽说是夜市地摊上的货色，很便宜。但毕竟也是城里人的打扮，所以二傻很有底气。
“站住!”只听一声断喝，两个保安同时伸手拦住了去路：“干啥?”二傻一边问一边检视自己的装束，恍然间明白此行没有舅舅引路。便解释说：“俺舅让找申老板说事的!”保安冷冷问：“你舅?你舅是谁?”二傻心里恼火了，舅舅手下有百来号工人，他们竟然不知道，便愤愤地说：“俺舅是谁你问不着!俺来是要公道!”保安疑惑地望望二傻愠怒的表情，又发现了他手中的名片，抓过一看，立时目瞪口呆。只片刻，两保安忙递还名片弯腰躬身异口同声说：“请、请!”
二傻迈步爬上楼，一面慎重地将名片装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申老板正在桌后悠悠地品茶，抬头一望，门外进来个憨头傻脑的乡下小伙，不由讪笑问：“穷娃来干啥?”二傻诚恳地说：“申老板，俺是周工头的外甥，俺娘如今有病躺床了，求你给俺先支点工钱……”
申老板打断他的话，挥挥手：“没钱!”二傻听了很奇怪：“你住洋楼坐小车，怎能没钱呢?”申老板一听急了眼：“有钱也不给!滚!”二傻更迷惑：“有钱为啥不给呢?不合规矩嘛!在俺农村，欠人家谷麦面都及时还的，还时候都多添几把呢!俗话说，欠债还钱，再借不难……”申老板大吼一声打断了二傻的话，像看傻呆疯痴一般，上下盯了个够，然后喊来几个保安，气急败坏地叫道：“给我掐出去!”
二傻被一群保安扭打着推出了大厅门外。从地上爬起一摸，脑袋流出了血。两眼往身上一看，衣衫已撕得破破烂烂。于是，心中升起怒火！这申老板做人太可恶，不公道!
猛然间，二傻想出报复出气的好办法。他牙一咬心一横，将上衣统统脱剥一扔，光着脊梁挺立在了“金元房产开发公司”的大门前。心中忿忿想，俺就站在这儿不挪窝了，要让城里人看看，都知道你申老板欠债不还钱，让你丢人现眼!又一转念，忙从衣兜里寻出那张名片，别人的东西不能动，得想个办法还!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般在二傻的身上扎。然而想到病卧的老娘，想到不公道的遭遇，二傻竖立不动，只有古铜色的皮肤在冬日照耀下熠熠闪光。这时，一个戴眼镜的老师领着一行学生走过。一看二傻筋肉饱满的身躯，不由惊喜叫起来，同学们，咱们来素描吧，小伙子的线条真棒!同学们看到这白捡来的模特，群情顿时激昂，于是纷纷坐在小马扎上，打开画夹拿出铅笔，横比比竖画画，瞅着二傻描画起来。
瞅见有这么多人来捧场。二傻浑身增添了力量。正打算对学生们致谢，老师急叫，别动!别动!画过给你报酬!二傻听了干脆一动也不动，身子硬硬如钉戳在地上。只是张嘴说：“只要给买几个烧饼就中!俺能站几天!”
“嘀、嘀”，一辆新闻采访车驰到了跟前。发现路边围拢了一群人，车中钻出了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他走近一看，哦，是在搞人体艺术秀，再细看，不像。便好奇地问：“小老乡，你在干啥?”二傻不敢挪动身子，眼珠转过来说：“要工钱!”主持人明白了，嗤鼻一笑：“你这招式不刺激!如今跳楼秀、喝药秀都不稀罕了!”二傻听了，愤怒地叫喊起来：“俺不是图啥稀罕，俺是要公道!”主持人正欲转身，突然瞟见二傻急晃的手中有个熟悉的名片，抓过一看，立时半张了嘴巴。过了片刻，他低声问：“是这个人让你来要工钱的?”二傻没好气地说：“你管不着!”
主持人突然清醒过来了，立马招手喊，车里嗖嗖地钻出几个人，不用交代，配合默契地启动了摄像工作。
主持人干咳几声后，对着镜头情绪饱满地开了腔：“观众朋友们，农民工讨薪问题早已摆上了上层领导们的案头，我市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然而，个别企业仍以各种借口……我们面前的这位农民工弟兄，为讨要工钱，已在寒风中瑟瑟站立了十几个小时了……”
门外电视台的记者在忙乎，惊动了楼内的申老板。闻讯急步出门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好朋友!便嗔怒地牵了主持人的衣襟来到门角说：“老弟你怎么给我抹黑呀?这家伙是个傻球呀!”主持人将名片往他眼前一送：“你瞅瞅、好生瞅瞅!”
申老板接过一看，大惊失色：“原来这傻球有来历呀!”擦过冷汗，申老板连忙走近二傻身边，和蔼一笑，亲切一拍：“好小伙，听我说句话!”二傻仍屹立不动：“别碰俺，正画呢!”申老板进一步亲热低语：“先歇停先歇停，我立马给你开工钱!”二傻身子晃动起来了：“真的?”“真的!”二傻掐指算算：“俺干了十个月，该开八千元钱!”申老板牵着他的手：“走!一分不少给你开工钱!”
二傻返回工棚时，工友们纷纷惊呆愣傻了。二傻穿了一身簇新的西装行头，脚下没了胶底解放鞋，却登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靴!
周工头闻讯赶来后，二傻不无骄傲地掀了掀兜口，露出来里面的一沓红色钞票。
周工头醉意全无了。他惊恐叫道：“娃娃呀，你抢银行了还是劫路了?”二傻迷迷怔怔瞅瞅舅舅，结结巴巴说：“俺兜里装的是工钱呀……”
当听完二傻的陈述后，周工头惊喜不已，一时没了话。工友们群情哗然，齐声吼叫，周工头，让二傻带头，咱们都脱了衣裳站街去!周工头沉吟片刻，一拍胸膛：“中!俺也去!”
当工友们齐齐光着脊梁拥出工棚时，几辆小车鱼贯而入，停了下来。一辆敞篷车上悬着大红条幅向农民工兄弟们致敬。车上几个保安敲锣打鼓，震出一片欢腾气氛。
申老板率先从一辆轿车里钻了出来。他伸出两手，满面春风地走向了周工头：“好兄弟，我来给你送工程款了！这一回，工友们可以过个肥年了!”
望着两个保安吃力地抬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钙塑箱，周工头知道里面定然有令人目眩花花的钞票。他两眼湿润地和申老板紧握起双手……
电视台主持人一边指挥着摄像师拍摄，一边声调激昂地进行煽情解说，激动的汗水淌得满脸都是。
这时，申老板悄然牵了二傻的袖口来到了僻静角落。申老板一脸谄笑：“小老弟，求你帮帮我，让我与姚公道市长见个面吧!我正为南区的一块地皮犯愁呢!事成之后，工程让你舅舅做，我另外给你封个大红包!”
二傻如坠云雾之中：“你说的是啥意思呀?”
申老板急切地说：“给你名片的就是姚公道市长呀!你帮我引见一下就中啦!”
二傻恍然大悟：“哦，那名片就是要公道呀!想不到，俺一弯腰，就捡了个公道!”
申老板愣住了，半天也没还过神来。
责任编辑 张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