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蛊

作者：吴卫华

　　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中，使它们互相咬杀，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叫蛊，可用来毒害人。大青山一带，多放蛊人家，他们分散在深山莽林中，或木屋栅栏掩映绿树间，或茅屋土墙独居山坡上，各不毗邻。
　　蛊毒，毒药中的极品，土匪、盗贼、猎户、兵痞，都以能得到一点点而沾沾自喜。
　　毛大，蛊户中最为著名者。他采选毒虫按节令相优劣，所以放的蛊极毒。
　　日军盘踞了大青山下的县城，戴眼镜的随军研究员山本听汉奸说这一带的蛊非常厉害，不由怦然心动。他正在寻找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毒药。日军屠杀中国人用尽了各种手段，比如放毒气、活埋、水淹、火烧、枪杀，仍嫌费手脚，上面指令山本找一种更有效的办法。
　　一个着长衫戴礼帽、眼镜的白净中年人来访毛大了。其时毛大正在注视着一个大玻璃瓶子，听见有节奏的敲门声，他用布罩严瓶子后才去开门。门外文质彬彬的人脱帽致敬，自称是皮货商，代他的猎人朋友买蛊毒杀大兽。毛大就卖给了他一点点粉似的面面。从此以后，隔几天，皮货商就来一次，毛大慢慢和他熟悉起来。皮货商真是见多识广的人，说起话来很有见地，尤其谈到各种毒虫的习性，更是扳指道来。毛大十分钦佩皮货商，所以一天皮货商提出看放蛊，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定下了日子。
　　放蛊的日子到了。毛大从几节竹筒内分别倒出来毒蛇、蜈蚣、蝎子、毒蜘蛛等十多种形貌丑恶的毒虫，然后择几种用木夹轻轻投放进大肚小口的玻璃瓶子内。瓶内的毒物有的怒目昂首作势欲扑，有的缩头陷颈惧怕后退。毛大用一支细柔的竹篾挑拨它们，怒者愈加昂奋，惧者勃然转怒，顿时它们缠成一团咬杀起来，瓶里响声不绝。
　　皮货商俯身注视瓶内，目光利如鹰隼，似乎要穿裂镜片，硬挺的身子隐着杀气。毛大无意间瞥到他那残忍而又极度兴奋的眼光，心中猛地一颤，但没有多想别的。渐渐地，瓶内安静下来，只踽踽爬行着一只暗青色的蝎子，它周围僵尸四布。毛大将剩下的毒虫投放进去，瓶内暗寂了的战场极快地又起了厮杀。等到瓶内二度静寂时，残尸叠累，无一存活。正在这时，突然从一具蝎子的尸体下竭力爬出一个绿眼莹莹的血红大蜘蛛。
　　“哟希！”皮货商脱口而出。毛大如闻惊雷。在这个日本人最受敌视的时期，没有中国人脱口说出日本话。
　　“你，日本人？”毛大惊问。
　　“不不，别误会，我在日本住过几年。”
　　突然，毛大出其不意地扯开皮货商的长衫衣领，里面露出了日军装束。毛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皮货商从容脱下长衫，傲视着毛大，说：“我是日本研究员山本，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把蛊交过来！”毛大早已风闻日军正在寻找一种更厉害的杀人方法，只是没想到他们盯上了自己的蛊。毛大嘴角强烈地抽搐了一下，跟着劈面一拳打过去。山本的头给打得扭向一边，嘴角流出了血。“小日本，你别想得到它！”毛大把瓶子紧紧抱在怀中。山本抹去嘴角的血，拔出手枪向毛大腿上开了一枪，毛大就整个身子扑倒地上。瓶子摔碎了，蛊爬了出来。
　　山本转身去寻木夹。毛大用颤抖的手捏起那只怖人的血红大蜘蛛，填进嘴里，闭上眼睛嚼着。很快，山本寻了木夹回来，蹲在毛大脸前，用木夹在一堆僵死的毒虫中拨寻蛊。山本的手离毛大的头很近，毛大猛地一伸颈子，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背。山本疼得大叫，等挣脱了毛大，手背血流如注。山本狂怒地一连打了毛大五枪。毛大躺在血泊中，露出牙齿冲山本笑，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永远得不到蛊！”山本看到毛大牙齿间残留的蛊的红色肢节，绝望地明白自己中了蛊毒。他想赶快离开这儿，可刚跨过门槛，就猝然倒地，头垂在门槛内，脸上满是恐怖痛苦的神情，正好和毛大那张充满怪笑的脸相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