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守候擒凶
作者:汤 雄
服务区小卖部的出口处,靠右护栏杆边,有一个卖烘山芋的老头儿。大卫与阿黄到达现场后,就这个老头儿的去留问题,一度有过分歧。大卫认为这老头儿摆在出口处碍手碍脚,万一到时歹徒亡命夺路的时候,会影响他们的追捕,应该尽快请他离开;阿黄却不这么认为,他虽在大卫耳边吹气如兰,但语气却分明不容置疑:“不碍事,这种人请都请不来呢,摆在那里,可以迷惑那个混蛋。”
大卫听了,眉毛皱成一线,刚想反驳,发现那老头儿正在向他们张望,便把下面的不同意见咽了下去,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远远地踱了开去。阿黄则袖着两手,漫不经心地踱到那只柏油桶改装而成的烘山芋炉面前,与那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拉起呱来,打远望去,俩人像是为买卖烘山芋在讨价还价。
“今儿有事?”没想到那老头儿虽老得满面掉渣,眼力却凶,一眼就看出了今天服务区里的异常气氛,居然把脸凑到阿黄面前,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
“啥事?”阿黄心里一怔,连忙把目光从停在服务区中心的那辆轿车上收了回来,“老板让我在这等人,就这事。”
“少跟我来这一套。”老头儿嬉皮笑脸地抽了抽鼻子,“你们政府的再化装,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不就是不准随便设摊吗?你们明说就是了,说了,我大不了挪个地方。”
“嗨!看来您一准把我当成市容监察了。”听到这里,阿黄除了佩服老头儿的眼力外,心里不由悄悄松了口气,同时,目光又情不自禁地睃向了场中的那辆轿车。
一辆破车,浅灰色的,已停在那里一个小时了。半个小时前,那混蛋终于憋熬不住,拨通了那个富翁的电话,令他在半小时后,把二十万元现钞送到这里,扔进这辆浅灰色的破车中。富翁自不敢怠慢,搁下话筒,一边向专案组报案,一边拎起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装有二十万现钞的塑料袋,按照专案组事先的布置,磨磨蹭蹭地出了家门。按方案,他得先让警方到达现场,然后再把钱扔进那辆破车。兵贵神速。中队长接到专案组命令,十分钟内就赶到了服务区。根据行动方案,大卫与阿黄乔装成两个旅客,先进入服务区踏勘现场,然后伺机行事。
“这么看来,你真不是?”
“我要是,还买你的烘山芋吃呀?真是的。”阿黄倒着两手,剥开一只滚烫喷香的烘山芋,唏里嗦噜地吃了起来,还故意把山芋皮扔了一地。然而,他那视线的余光里,始终盯着那辆破车。
这混蛋,简直是笨到家了,哪有把作案现场设在这种地方的?偌大的一个服务区停车场,四周光秃秃的,纵然得手,还能往哪里跑?这与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区别?除非这混蛋脑子有水,要么就是这混蛋设置的又一场投石问路式的把戏。
可是,专案组的指令却明白无误,这混蛋确实是这样通知那富翁的。军令如山倒,作为警察,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大不了再搞一场演习而已。
“哦,看出来了,你们是交通稽查队的。”阿黄正怔怔出神,冷不防那老头儿又冒出这么一句,包裹在鱼尾纹中的两眼闪烁着狡黠。
“谁说的?”阿黄费劲地咽下一口山芋,从轿车上收回目光。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阿黄这才明白,八成是自己的视线过多地逗留在那辆轿车上,让老头儿看出了破绽,不由调侃对方道:“看来您的观察力不错嘛。”
“没有谁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的,真的。”老头儿为自己的准确判断而得意,桔皮似的老脸上,布满了大括号中括号与小括号。
“可惜你观察的结论又错了。”
“错不了的。现在的黑车取证难,你们交通稽查队常常以暗访的形式,钓鱼的。”
就在阿黄与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大卫几次忍不住踱了过来,不耐烦地又是咳嗽又是瞪眼的,暗示阿黄别再与这老头儿啰嗦,干正事要紧。遗憾的是,阿黄并未加以理会,而是继续旁若无人地与他东说杨柳西说海。到后来,他们居然扯到了家长里短上。
“看来,您老有些年纪了?”
“六十五,黄土都埋颈脖了。”
“那还不在家享清福?”
“能享吗?老婆子瘫了,孙子在上大学,开门七件事,就全指望我卖烘山芋支撑呢。”
“儿女呢?”
“就一个儿子,去年也因改制下岗了,一月几百元生活费,刚够交煤电水费。”
“唉,这么说来,您老还真不容易呢。”
“有啥办法?只怪我前世没修好,今世吃苦头,要是我儿子也像你们一样吃皇粮,旱涝保收的话,用鞭子抽我,我也不愿整天站在这风口活受罪呀!”
这边的阿黄与老头儿正聊得起劲,那边的大卫却再也忍不住了,气冲冲地踱到阿黄身边,用力扛了阿黄一肩膀。其实,不用大卫提醒,阿黄也早已从眼梢里看见了,不远处的国道支线处,那辆“宝马”正慢吞吞地顺坡而下,不情愿地驶向服务区。
阿黄明白,此时此刻,那富翁正拎着那笔二十万元的巨款,沮丧地坐在“宝马”车中,前来交款。
阿黄情不自禁地把眼角的余光在那辆浅灰色的轿车上缠绕得更紧了。
“这辆车也怪,都停在那里半天了,没动弹。”顺着阿黄的视线,老头顺口唠叨道。
“是吗?”随着“宝马”的渐渐驶近,阿黄的心儿拎了起来,进入了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或激动。
“而且就停在那个阴井盖板上……”
“您说什么?”阿黄浑身一震,“阴井盖板?”
“是呀,它的车底下,刚好是一个阴井,等会儿人家城管的人来打捞阴沟,还得把它移开……”老头儿被阿黄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闹了个莫名其妙,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停车!”不等老头儿把话说完,阿黄就发出了一声闷雷似的低吼,同时像触电似地跳了起来,箭一般直窜了出去,然后不等脚步停稳,便大张开双手,扑向了那辆“宝马”车。
刚徐徐驶入服务区停车场的“宝马”车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车,轮毂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车前保险杠刚好抵在阿黄的两膝处。
“阿黄,你今天怎么了?”面对急转直下的一幕,大卫气急败坏地扑上前,目眦欲裂地像要把阿黄生吞活咽了下去。
“车下有阴井!”双膝处的碰撞痛得阿黄直咧嘴。
“阴井有阴谋!”阿黄顾不得向大卫作解释,就拔出了掖在腰间的对讲机,“各小组注意,迅速把守服务区所有下水道的出口处,围捕犯罪嫌疑人!”
直到现在,大卫才如梦方醒,急忙向“宝马”车里那个呆若木鸡的富翁发布命令:“情况有变,停止交款。”
……
半小时以后,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家伙刚从服务区停车场西边的下水道露出脑袋,便被早就守候在那里的刑警们来了个瓮中捉鳖。他被戴上手铐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我的空城计就这样玩完儿了,厉害,厉害!”
整个破案过程既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刑警们仅凭那个卖烘山芋的老头儿的一句话,就把这起绑架敲诈案给破获了;复杂的是这伙犯罪嫌疑人的智商不低,他们事先把那辆抽去车厢底板的破轿车停在那个阴井上,然后借着车身的遮挡,掀掉了阴井盖板,把轿车作为了一扇通往服务区外的大门。试想,当我们的刑警发现二十万元巨款扔进车厢,而车厢内外久久没有动静时,那个事先就潜伏在车厢中的家伙得手后,已经通过下水道不知插翅而飞到哪里去了。好险!
嘉奖大会上,大家一致表扬阿黄好神勇,而阿黄却不以为然,说:“我哪有这样的神勇呀,要不是那天我和那老头儿多聊了几句,我是做梦也想不出罪犯还有这样狡猾的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