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吉顺先生应聘

作者：萧吉州

　　晚上约九时许，吉顺先生提着名贵烟、高档酒出了门，去给领导送礼。他不敢走大路，骑着自行车专走巷道，左拐右转来到一栋楼前，站在大院敞开的大门外，迟迟不敢进去，来时的雄心壮志荡然无存了。
　　说老实话，给单位领导送礼，吉顺先生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心中忐忑不安，一怕碰了钉子被人奚落，二怕传出去有损人格，被人瞧不起。可是一想到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就如坠入了冰窖。今年四十岁的他，在剧团搞了二十年的舞台美术，落得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时下剧团又不景气，不仅发不上全额工资，还面临着分流下岗。
　　前不久，三江市洪城药业集团总公司广告部向社会招聘一名有一定成就的美术人员。虽然只招一名，可是吉顺还是凭他的功底和实力报了名。如今要想进一个效益好的单位，不“放点血”行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要用钱开路。因为这次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谁都知道，那家药业集团总公司效益好，每月工资都能定时足额发放，还有数目可观的奖金。这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关键人物，就是该公司广告部主任张健先生。他要打通这位要人的“关节”。想到这儿，他就雄心勃勃地走进大门，直上三楼。
　　他站在三楼“品”字形的三个门中间，不知哪个门才是张主任的。他战战惊惊地按响了中间那家的门铃，随即门开了，走出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娘。吉顺先生上前问道：“请问张主任住哪家？”大娘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大概是见他手是提着东西，冷漠地用嘴向右边努了努，转身进屋，“嘭”地一声把门关得山响。
　　吉顺先生按响了右边的门铃，随即一位四十多岁的胖妇人开了门，吉顺先生忙上前问道：“这是张主任家吗？”
　　“是张主任家，我是他老婆。”她操着广东口音，说着把吉顺先生请进了屋，递上一杯茶，“很抱歉，我家张主任刚出去，你喝杯茶，在这儿等他回来吧。”
　　吉顺坐下慢慢地喝着茶抽着烟，大约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张主任回来。他想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既然是张主任的家，把东西留下就行了，于是说：“大嫂，我先走了。”转身递上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胖女人接下东西说：“送什么东西呀，不就是开门、通道的事，我家老公会帮你的。”
　　吉顺先生听她说什么“开门、通道”,不知所指，惊愕地站在那里。胖女人见他不解其意，又说：“只要我家老公接了这事，就没有开不了的门、通不了的道。”
　　吉顺先生一听，茅塞顿开，就说：“是呀，开门、通道。请张主任大开方便之门、通顺利之道。”说完就告辞了。
　　几天后，吉顺先生接到洪城药业集团总公司广告部的通知，说他有可能被录用，要他赶快去面试。吉顺先生开心地笑了。他想，这位张主任还真够义气，只几条名烟几瓶名酒，就门也开了、道也通了。这位张主任还没有见过面呢，在想象中一定是个肥头大耳福气多多的汉子。
　　吉顺先生不敢怠慢，兴冲冲地走进了洪城药业集团总公司广告部，接待他的是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吉顺先生忙上前，很有礼貌地问：“你就是张主任？”“不，张主任去开会了，我是广告部小朱。”
　　吉顺先生听说他不是张主任，心就凉了半截，可是他仍自我介绍说自己就是吉顺。
　　小朱对吉顺先生开口就说：“恭喜你。”吉顺先生一听就心花怒放，心想难道已被录取了？这些烟酒还真起作用。他笑脸相迎，说：“恭喜我什么呀？”“在你们复试的十二人里，我们又筛选了最后五名，你是这五名中的一员，不值得恭喜吗？至于最后能不能录用你，就得看你最后一步棋怎么走了，这就是今天面试的题目。”“最后还有什么棋？我不知道呀！”吉顺先生说。
　　小朱瞟了他一眼，说：“这就得你自己开动脑筋去体会其意，窗户纸被我捅开了,这面试还有什么意义呢？”小朱见他还是愕然地站在一边，就说：“这事不急，两天后回答就行。”
　　吉顺先生为“最后一步棋怎么走”理不出头绪而闷闷不乐。回到家，老婆见他满面愁云，就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吉顺先生就把面试时小朱提出的“最后一步棋怎么走”的事说了。老婆一听，手指戳着他的脑门，说：“不就是叫你送礼么。”“送礼？我已经送了呀!”“送了，嫌少呀！”“嫌少？那些烟酒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元呢。”“不嫌少怎么会出‘最后一步棋怎么走’的题目？”
　　在老婆的开导下，他豁然开朗。他认为老婆说得有理，如果我下步棋走得好，录用；下步棋走得不好，滚蛋。关键就在最后这一步。
　　“再送多少？三千元够不够？”他问老婆。
　　老婆横了他一眼，认为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阿二子”，就说：“没有重磅炸弹是炸不开门的。”吉利先生知道老婆指的重磅炸弹至少得一万元，他一阵晕眩，天啊！哪儿有那么多钱？老婆见他懵了，就开导他说：“在面试中我敢断言你们五个人都是这个题目，要是我们送的钱超过了其中四个，那就录用无疑；如要少于其中一个，就叫你拜拜，以前送的烟酒也白送了。”
　　吉顺先生认为老婆说得在理，可哪儿来的一万元？自己工资不能足额发放，妻子两年前就下岗了，还有一双求学儿女，生活已在最底层。可转念一想自己就要面临下岗，他就豁出去了。惟一的办法就是向兄弟朋友借钱，再就是变卖家产，老婆把自己结婚时的定婚戒指和一条金项链也卖了，东借西凑总算有了一万元。
　　第二天晚上，他拿起那个装着一万元人民币的信封出了门，串街走巷来到那栋楼房的第三层，敲开了张主任的家门，接待他的还是那位胖妇人。她说张主任出差了，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吉顺先生心中格登一下，天啊，明天就是回答小朱的最后一天期限，要是明天晚上不把一万元送到张主任手上，应聘就没指望了。为了保险，他准备把钱交给张主任老婆。可是一想，若是告诉她信封内有一万元，她拿几张用了怎么办？若是不告诉她是一万元，她弄丢了怎么办？他顿了顿，严肃地说：“大嫂，这信封里面是很重要的文件，千万不可弄丢了，等张主任回来立即交给他好吗？”胖妇人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会照你说的做，你放心就是。”吉顺先生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交给了胖妇人，就回家了。
　　几天后，吉顺先生接到洪城药业集团总公司广告部的电话通知，说他被正式录用了，要他赶快去办理应聘手续。吉顺先生高兴得一跳三尺高，他想钱的威力真大。吉顺先生火速赶到洪城药业集团总公司广告部，起身接待他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就是张主任。
　　张主任上下打量着这位初次谋面的吉顺先生，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公司广告部的成员了，负责广告设计。”张主任一边说，一边为他办理了应聘手续。张主任递上聘书，说：“之所以录用你，是因为你搞了二十年剧团的舞台美术，有一定的基础。”吉顺先生听了偷偷撇撇嘴，心想：要是没有那“重磅炸弹”，恐怕是炸不开广告部大门的。
　　张主任瞟了他一眼，拿出考试记分簿说：“在复试的十二人中，你的考试成绩最差。”吉顺先生心里格登一下，一股冷流漫遍全身。张主任见状忙说：“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虽然十二人复试你业务成绩最差，但你的人品可嘉，所以在最后筛选的五人中留下了你。在五个人的面试上，我们专考人的品质，所以题目都是‘看你最后一步棋怎么走’。可是你这一步棋走得最好，得了个满分。”
　　“哪项？请你说具体点。”吉顺先生迫不急待地问。
　　张主任郑重地宣布：“在初试的十二人和复试的五人中，你是惟一一个没有给我送礼的，难能可贵呀，就凭这一点就该录用你。因为要办好一个企业，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广告上更不能有半点虚假哟！”
　　吉顺先生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能十二名复试人员中数我送的礼最重，五名面试者中数我给的钱最多。真不愧为广告部主任，还真会粉饰自己。
　　吉顺先生拿着聘书，高高兴兴地回到家，老婆搞了几个可口的菜正在家候着他。夫妻俩为应聘成功而高兴，今后再也不用为工资的事发愁了。两人举杯开怀痛饮，这一夜夫妻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吉顺先生将要去上班时，门铃响了。吉顺开门一看，一个中年汉子背着工具箱站在门外，问：“这是吉顺先生的家吗？”吉顺不认识这汉子，就问：“你找谁？”“找吉顺先生。”“我就是。”汉子一听他就是吉顺先生，就跨进了门，说：“你叫我好找呀！”吉顺先生忙为客人让座递茶，问：“你有什么事找我？”那汉子把端起的茶杯又放下，说：“你不是要我上你家开门、通道的吗？”吉顺先生一阵愕然，不解地问：“开门通道？”那汉子说：“是呀！看看你家是门锁打不开，还是下水道不通？”吉顺先生说：“我家锁也能开，水也能通，我可没叫你来呀！”“怎么没有？你第一次来我家还送了东西呢。”说着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塑料袋的烟酒放在吉顺先生面前，“我们手艺人不兴这一套，开锁、通下水道还送这么名贵的烟酒，怕是搞错了吧？”吉顺先生一怔，这些名贵烟酒怎么在他手上？随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说：“这也是你给我老伴的，说里面有什么重要文件。我不知道是什么重要文件，现在物归原主。”吉顺先生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忙问：“你住六层楼房三层右边？”“不，我家住左边。”“你不叫张主任？”“我叫张主任呀。”说着拿出了身份证。吉顺先生接过他的身份证一看，只见姓名处写着“章祖应”三个字。
　　吉顺先生大呼错了错了。章师傅笑呵呵地说：“我也知道你错了，既然你家门也开了、道也通了，我就告辞了。”
　　吉顺先生说：“好在错了，才门也开了、道也通了，谢谢你！”
　　章师傅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走路要走正道，歪门邪道走不得啊！”说着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