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情义这东西
作者：凤 儿
而就在此时，吉祥房地产开发公司建造的一个大型楼盘，离封顶还差2000万资金，需要从银行获得贷款。吴平跑了几家银行希望获得贷款，但银行方面拒绝了他的要求，理由是吉祥公司为美丽文化传播公司担保贷款了5000万，现在美丽文化传播公司正在吃官司。在美丽文化传播公司的官司未了贷款未还之前，银行不可能给吉祥公司贷款。一句话，他们害怕受连累。
从银行贷不到款，吴平和周卫只有向朋友筹借。他开车来到大世界夜总会，希望能从江洋手上借个千把万。因为他清楚这两年来，江洋的夜总会赚了不少钱，现在他手头至少有1500万。
“大世界”是江洋的大本营，吃喝睡全在这里。吴平敲响卧室门时，江洋正和一位新招聘的小姐在一起。江洋正在兴头上，听到敲门声很不高兴，没有理会，过了会儿才披上衣服满腹牢骚地趿着拖鞋开了门。他见门外站着的人是吴平，便换了张笑脸：“阿平，是你老兄啊，快请进！”
吴平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问：“你小子这么久才开门，正在干什么坏事吧?”
江洋笑道：“老兄猜得没错。你好久没上我这儿来了，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吴平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是哥们儿，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今天我是来找你借钱的。”
江洋给吴平沏了杯龙井茶，说：“你老兄开什么玩笑?你这么一个大老板，还会向我借钱?”
吴平说：“不是开玩笑，我真遇上难事了。现在我的水天花园A区工程收尾还差2000万资金。”
江洋说：“你可以向银行贷款啊！搞大工程不向银行贷款怎么行?”
吴平说：“不瞒你说，我现在从银行贷不到款。周卫这小子以公司名义给徐美丽做担保从商业银行贷了5000万，现在徐美丽的文化传播公司正在吃官司，原告有一大批人，有名作家名演员，都是社会名流。现在徐美丽的公司帐户也被冻结了。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每家银行都知道了底细。在这5000万未还之前，银行是不会给我们贷款的。我只有找朋友借了。”
江洋问吴平打算借多少。
吴平说：“你借1000万给我，等资金回笼，我立即奉还。”
江洋沉默不语，心里却默默地打起了算盘：我借1000万给你，万一到时银行向你逼债，拿工程作了还贷抵押，你没钱还我怎么办?再说现在楼盘开发出来卖不卖得出去，赚不赚钱还是个未知数，万一赔本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装出一副挺为难的样子，说：“阿平，我身边是有点钱，但不多，只有100多万，这一年多来夜总会是赚了，但开销也大，除了还帐，身边没有多少流动资金。”
吴平心里挺不是滋味，明白江洋在找借口，脸色阴沉下来。江洋见吴平不高兴，便接着说：“阿平，我知道你对我有恩，没有你帮助，我不会有今天。对了，你借给我的300万，我还差150万没还呢，现在你资金困难，我一定想办法凑齐这笔款还给你。”
吴平气愤地指着江洋：“江洋!我今天是来找你帮忙的，不是向你讨债的!你别在我面前装穷，你有多少钱我心里有数。借不借是你的权利，算我白交了你这个朋友!”
江洋不悦地说：“阿平，咱们是朋友，你不要出口伤人嘛。我不是不帮你，是能力有限。你帮过我的忙我一直记着，你们经常来夜总会玩，我不是也从没让你们埋过单吗?”
吴平气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你刚来重庆时，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再回头好好想想!我借给你300万要利息了吗?现在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你是看准我要落难，有意要伤害我了。也罢，今天就当我是来逼债的，你欠我的钱我要连本带利收回!”
江洋也撕破脸说：“行！明天我就想办法把钱凑齐，连本带利还给你200万。”
吴平冷笑：“好，明天我在家等着你。”说罢摔门而去。
吴平气呼呼回到别墅。周卫坐在客厅沙发上抽闷烟，见他回来，热切地问：“情况如何，有没有借到点钱?”
周卫见吴平脸色阴沉，又问：“凭你和江洋的关系，不会空手而归吧?”
吴平气呼呼地说：“还真应验了你以前说过的话，江洋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他没说不借，只说没钱。我当场臭骂了他一顿。他说他会想办法把欠我们的150万凑齐了还给我们。他妈的，不但不借钱，还陷我于不义，好像我是去向他逼债的。这小子，太无情了!”
吴平接着气愤地说：“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想想经商这么多年，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我什么时候求过人?如今有点难处，向一个曾经受过自己恩惠的朋友救助，居然落了个如此下场。阿卫!你说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情、还有什么义、还有什么真?一切都是虚假的!有钱时众星捧月，个个来攀附，没钱时个个惟恐避之不及，甚至不惜与你翻脸。我现在算是看透了!”
歇息片刻，吴平又说：“现在我们只有找一些有交情的公司借了，把利息提高点也在所不惜。天水花园首期工程必须尽早完工，抢在售房旺季推出，让资金回笼。”
周卫叹了口气，说：“别指望了，刚才我都一一打过电话了，他们都说资金周转困难，爱莫能助。我们另想办法吧！”
吴平气愤地说：“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家伙!这世上难道真的是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吗?”
吴平本来是个充满激情的人，现在却不得不冰冻自己的热血，封闭自己的激情。所有的苦闷无法宣泄，所有的痛楚无人体会，他觉得只有用酒来麻醉自己了。他吩咐周卫去拿瓶酒来，一醉解千愁。
周卫起身去拿了一瓶人头马XO和两个酒杯，开瓶倒上两杯酒，和吴平对碰，俩人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吴平说：“再来，痛快!”
周卫一边倒酒一边说：“阿平，以前我们觉得喝人头马XO不算什么，甚至觉得有些不够档次，我看恐怕以后连这种酒也喝不上了。”
吴平笑道：“阿卫，你这是杞人忧天，我们不会落到这一步的。目前这道坎我们一定能迈过去的，不要气馁，就算被打倒了也无妨，我们可以再站起来。我们不是还有这么大一个家业吗?怕什么?”
周卫说：“都怪我，为了得到徐美丽的欢心，为她贷款作了担保，我现在是又悔又恨，觉得太对不起你了。”
吴平拍拍周卫的肩膀，安慰道：“阿卫，你不要这么想，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要自责了，来，咱哥俩接着喝。”
浓烈的迷醉的液体流进喉咙流进胸口，带来一种贴心的慰藉，吴平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一瓶酒很快喝完了，俩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吴平眼神迷离地对周卫说：“阿卫，人啊，是吃一堑长一智。你说，我们以前对所有朋友都是那么豪爽、大方，一掷千金，现在想来是不是很愚蠢很悲哀?”
周卫说：“是有点。像江洋这小子，我第一眼见他就不舒服，觉得他是个尖酸刻薄的势利小人，只不过因为他是你朋友，我不好多说什么。”
吴平苦笑：“朋友，什么是朋友?有人说朋友只是拿来利用的，‘名’是‘朋’‘利’是‘友’，无名无利就没有朋友。现在我总算有点相信这句话了。”
10
别墅里弥漫着一种灰暗、压抑的气氛。油光锃亮的打蜡地板，又宽又长的大理石楼阶，冷冷清清的阳台，大而寂寞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孤独、寂寥。以往那种门口轿车一长串，客人来往不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气氛不复存在了。
又到了午餐时间，吴平坐到餐桌前，望着周卫、伍娟和小张沉默黯然的面孔，没有半点食欲。他喝了两口汤，动了两下筷子，就放下碗筷，对周卫说：“阿卫，江洋这小子说今天来还钱。如果来了叫我一声，我到楼顶透透气。”说着便离开餐桌，上楼去了，那沉重的步伐使周卫猛然感觉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吴平来到楼顶，站在别墅平台，迎风而立，极目远眺。但见天淡云闲，四处秋色萧萧，一片苍茫。他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意，神情骤然间变得有些恍惚。无数往事如烟般弥漫而来，又随即如风般飘散而去。一会儿是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一会儿是鲜花簇拥，纸醉金迷……但最终却是一片空空，一派茫茫。
吴平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美梦，踩着光彩夺目的七色云彩任意飞翔，周围簇拥着许许多多的鲜花、美女和金币。结果一觉醒来，从云彩上跌落了下来，摔在了现实的尘土上，一身都是灰蒙蒙的。
以前吴平的运气一直很好，做什么成什么，任何随意的一桩生意都可赚钱。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颗幸运星，现在才明白运气这东西，也是朝三暮四，今天对你好，明天也许就会背你而去。
以前得意时，吴平在这经过一番特意修饰的别墅平台遥看四处，但见灯火辉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无限风光尽收眼底，真有种高瞻远瞩的荣耀感。而今极目四望，看到的却是一片萧条和荒凉。
这辈子，吴平虽然一直在追求事业的成功，但他是个只重情义不重金钱之人。此时身陷困境，四处碰壁，无人伸出援助之手，才感觉到金钱的价值和重要。“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果真便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写照?吴平有些不信，但仔细想想，又由不得他不信。
过了片刻，吴平在楼顶看到有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猜想一定是江洋来了。果然，过了几分钟，周卫上来告诉他江洋来了，在楼下客厅等他。
“好，我最后会会这个狐朋狗友。”吴平傲然一笑，和周卫来到一楼客厅。
江洋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大挎包坐在沙发上，友好地对吴平点头微笑：“阿平，钱我给你带来了，200万现金，你点收一下。”
吴平认认真真地点了钱数，说：“不错。不多不少，整整200万。”
江洋说：“那我走了。”
吴平说：“不忙，有些话我要对你说，因为以后我不会跟你说了。我知道你现在抖起来了，成了娱乐界的大亨，200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200万对我却可以起不小的作用，起码我得吃饭，得养车子，得交物业管理费，得应付日常开支。有钱时，我从不计较这些，也从未在意过这些小数目，但现在我是虎落平川，不然也不会开口向你借钱。”
吴平接着说：“我本以为以我们的交情，可以从你手上借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等渡过难关就如数还你。没想到你怕我永远翻不了身，有钱也不肯借给我。但又觉得情面上过不去，便给我来个两不相欠，把欠我的钱连本带利还给我。以前你还我那150万时怎么不把利息加上?哼!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亏你昨天还说得出口，说我们到你夜总会玩从来没埋过单。就冲你的行为和你昨天说的这句话，这辈子我们没得朋友做了。今后你我一刀两断，恩义两绝!”
江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堪之极：“阿平，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昨天你不是也伤害了我吗?对我大呼小叫的。我不是不帮你，是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嘛!你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周卫气愤地破口大骂：“你少找借口!你是什么人，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是个口是心非、无情无义的小人。大家都是在生意场上混的，大世界夜总会开张以来赚了多少钱，谁心里没有数?你手头要是没有1000万，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朋友相交，理应患难相助、肝胆相照，而不是趋炎附势，刻意攀交，一旦对方有难就借故避而远之。你有困难时，我们是怎么帮助你的?说实话，我们借钱给你，根本就没打算要你还什么利息，你居然还说我们去你夜总会玩从来没有埋单，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江洋被周卫骂得面无血色，无言以对。
吴平接着说：“江洋，你听着!龙始终是龙，蛇永远是蛇。你看不到我笑话，你这种目光短浅的人，永远不可能超越我的。小张，送客!”
11
吴平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手头几乎连半点流动资金都没有，为了应付目前困境，吴平决定先把奔驰车卖了。他将要卖车的消息放出去后，没过两天，一位青年男子就上门来和他洽谈买车事宜。对方以吴平的车开了两三年为由，将车价压得很低，最多只能出60万。
吴平说：“我这辆奔驰当初花了160万买的，包括上户购保险花了166万。而且这车是通过关系挂的黑色牌照，不但通行无阻，还有任意停车的特权。如果不是急需用钱，就是有人出200万，这车我也不会卖。你出这么低的价格，我是不可能卖的，如果你有诚意，一口价，80万。这辆车是我心爱之物，平时保养得非常好，你也看了，起码九成新。”
青年人见吴平态度坚决，知道价格压不下来，便说打电话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他走出别墅，在门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喂，江总，他说最少80万。车子我看了，九成新，挺棒，挂的是黑色牌照，可享受外商任意停车的特权。”
这位“江总”就是江洋。江洋在电话里说：“这些我都知道，要不怎么会委托你去办这件事?你看还能不能再压点儿价。”
青年男子说：“尽了最大的努力，压不下了，少一个子儿对方都不卖。”
江洋说：“压不下算了，80万就80万吧，80万也值。”
青年男子回到别墅，对吴平和周卫说；“80万就80万，成交。”
第二天，这辆车又开回到吴平别墅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是江洋和几个随从。吴平见江洋开着大奔得意而来，明白江洋才是这辆车的真正买主，当然也明白了江洋买车的真正目的———为了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