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美女柳满满

作者:东方良子




  在县医院里,满满当着恋人小双的面表示朝表舅借钱,尽管态度十分坚决,但当她真的来到将军府街麒麟根雕艺苑门前时,她犹豫了,表舅花成在虎屁股村松树林里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热浪逼人的盛夏。满满一身象牙白色装束:半截袖衬衫、短裙、薄棉线袜和旅游鞋。她坐在一棵树冠如伞的大树下面,正全神贯注地温习着功课,这时一股难闻的酒精气味钻进她的鼻孔。她扭头一看,“妈呀”一声惊叫,差点没吓晕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表舅花成那张大饼子脸已经贴近了满满。由于距离太近,表舅大饼子脸上那双小圆眼睛、圆鼻头和满脸的疙瘩都仿佛变了形似的映在满满眼里。
  “别叫呀,满满!”大饼子脸上那双厚嘴唇开始启动,“你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味,我过来闻闻。传说清朝乾隆年间有个‘香妃’身上就有异香,看来真有这样的事。”花成说着又把圆鼻子凑过来。
  满满惶恐地向后退着,不料被身后一棵粗壮的松树挡住了。眼看着花成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就要贴近自己,满满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书本朝大饼子脸狠狠砸去……
  想到此,满满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很难迈进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就在这时候,她仿佛又看见躺在病床上母亲那张痛苦的脸和年幼妹妹那双无助的眼睛……她一咬牙,毅然推开了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麒麟根雕艺苑面积不是很大,一进门就是营业室兼展厅。展厅里摆满了根雕作品,观音菩萨、大肚弥勒、雄狮猛虎、大雁老鹰等等应有尽有。展厅左侧有个小门,里面是德宝的房间;右侧也有个小门,门楣上面有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雕刻着三个篆体大字:圣手坊。这里面就是花成花老板加工根雕的工作间兼寝室。
  仿佛是嗅到了满满身上的茉莉花香味,满满刚一进屋,花老板就从圣手坊走了出来。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满满,浑浊的小圆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狡黠的光。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桃花运来了。
  满满不自然地“戳”在花老板面前,低着头,不去看花老板的眼神,小声地把父亲去世,母亲病危住院急需用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花老板讲述了一遍。
  花老板滴溜溜乱转的眼珠,一会儿盯在满满脸上,一会儿又盯在满满胸上。他操着一腔公鸭嗓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是亲戚的面上,这个忙我帮。我可以借你三万块钱,不过,你拿什么还我呢?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总不能让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吧?”看见满满无言以答,花老板有些得意,“这样吧,你给我打三年工,这笔帐就算扯平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签订合同,立字为据!”
  满满看着表舅花老板阴森森的眼神,真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急需用钱,她又犹豫了。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德宝摇动着轮椅从里屋出来了。德宝在里屋听到了父亲和满满的对话,知道满满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心里暗暗为满满着急。他怕满满不肯签订合同,拿不到钱,耽误了给她母亲治病,就从里屋出来了。德宝用善良、鼓励的眼神看了满满一眼,又冲她微微点点头,仿佛是在说:你签吧,给大娘治病要紧啊!一切有我呢!满满在德宝的鼓励下,咬了咬下唇,坚定地对花老板说:“我签!”
  满满同花老板签订了合同,把借来的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含泪告别了母亲和小妹,来到麒麟根雕艺苑,开始了她吉凶未卜的打工还债生涯。
  满满人虽然来到了麒麟根雕艺苑,但心依然留在县医院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母亲和小妹。自从她把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县医院就决定对满满娘实施手术治疗。医生曾明确地告诉满满:手术中任何问题都有可能发生,手术成功了,患者可以从沉睡中醒来;如果手术失败了,患者可能成为植物人甚至死亡。由于与花老板有约在先,满满不能在医院照看母亲,只有在心中默默地为母亲祈祷着……到了母亲做手术那一天,满满简直就是热锅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下午三点多钟,小妹终于从县医院打来电话,泣不成声地告诉满满:手术失败,娘去世了。听到娘去世的噩耗,满满登时觉得天眩地转,眼前发黑,手中的电话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茫然地推开店门,身不由己地走了出去。她旁若无人地横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将军府街大道,最后撞在一根电线杆上才停下来。这一撞仿佛使她清醒了一些,她声嘶力竭地昂首吼道:“老天爷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哇?”
  呆呆坐在德宝原来居住的小屋子里(自从满满到来以后,德宝就搬进对面的圣手坊与父亲同住,腾出这间屋让给满满住),满满像一个泥塑木雕的人,面无表情,更无话语。她几天几夜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眼窝里迅速生出黑圈圈,颧骨突出了,人变得惊人的消瘦。这一下可急坏了德宝,他耐心地劝说着,可满满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最后德宝把满满唯一的亲人小妹搬了出来,满满这才勉强喝了一小碗稀粥,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
  一个多月过去了,满满似乎开朗了一些。白天她热情地对待每一位顾客;傍晚她认真地跟德宝学习根雕技艺。一个是教授有方的师傅,一个是心灵手巧的徒弟。满满的根雕技艺进步得非常快,半个多月下来,她已经能够制作一些简单的根雕了。
  这一天,满满推着德宝到百货商店为德宝买衣服。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服装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于是,德宝就请满满帮忙选购一件。满满仔细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一件咖啡色立领三个兜的中式上衣。在满满挑选上衣的同时,德宝也在女性饰品的柜台上为满满选购了一条艳红色的丝巾。当满满让德宝试一试新买的上衣时,德宝却让满满先戴上丝巾。满满说什么也不肯戴,德宝急得脸都涨红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满满,我是你哥嘛,哥送妹妹一条丝巾,妹妹应该收下。如果、如果你不收,我、我就把它丢掉!”说罢,德宝好像真的要把丝巾扔掉,满满这才接过丝巾戴在自己白晰的脖颈上。德宝在满满的帮助下也穿上了新上衣。满满把德宝推到穿衣镜前,并躬身帮德宝整理整理衣服,德宝也捋了捋满满的丝巾。然后,两个人像照像一样,美滋滋地面对着落地穿衣镜,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一旁路过的顾客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俩,最逗的是有一个爱说话的老太太,十分风趣地说:“看这幸福的一对,多像七仙女和董永啊!”听了老太太的话,满满和德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满满低着头,推起德宝就走,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一天傍晚,满满把营业室收拾停当,正准备收工,德宝摇着轮椅过来了:“满满,你当模特,我为你画张肖像好吗?”德宝从小就心灵手巧,自学画画很有成就,特别是他的素描肖像画更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好啊!”尽管满满有些疲倦,但还是答应了德宝。
  满满坐在椅子上,摆了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德宝坐在满满对面,支起画板,正准备下笔,忽然满满说声“等等”,起身跑进她居住的小屋,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原来,她把德宝送给她的艳红色的丝巾戴在自己的玉颈上。
  终于,德宝画完了。满满拿过画板,仔细端详着画板上的肖像:鹅蛋形的脸上明眸皓齿,神情有稍许忧郁,两腮上各有一个酒窝,头发和丝巾虽然有些零乱,却更加衬托出女性的绰约风姿……“你画的是电影明星吧?我哪有这么漂亮?”满满其实很喜欢德宝的“大作”,本想赞扬一番,可话一出口不知为什么就变了样。
  “电影明星哪有你这么清秀。”德宝认真地辨解道,“我的画技实在是太差,其实,你本人要比这幅画美十倍百倍!”说着从满满手里夺回画板,“这幅拙作我留作纪念了。”
  满满和德宝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但是,当她一看见表舅花老板那充满欲火的眼神,就会不寒而栗,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满满,”花老板公鸭嗓吼叫起来,“省城张大明的那批货今晚要加班赶出来,明天一早张老板要来提货。”
  夜幕初降,满满先把德宝送到距将军府街不远的著名老中医温老先生家中,为他治疗腿疾———最近一段时间,温老先生用家中祖传秘方治疗德宝那条有疾病的腿,已经初见成效———然后就匆匆赶回麒麟根雕艺苑,走进圣手坊,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满满,”不知什么时候,花老板幽灵般地站在满满身后,“你来到麒麟根雕艺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该谈谈咱俩的事了。我虽然年龄大了点,可并不是很老呀。如果你肯嫁给我的话,我的艺苑,我的全部财产,包括我这个人全部都由你支配。你看怎么样?”见满满没吱声,花老板以为满满动心了,又继续说:“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也该知道谁对你好了。满满你就答应我吧!我、我真想死你了。来,先让我稀罕稀罕……”花老板边说边把大饼子脸凑近满满,鼻子还哼哼地嗅着,然后,突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满满搂住,不由分说地就要亲吻。满满一边挣脱着,一边说:“你这个老色魔,老流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赶快滚开,否则我喊人了!”花老板几次欲亲吻满满,都被满满躲开了。花老板欲火中烧,恼羞成怒,大声喝道:“柳满满,我出钱给你娘治病,又收留你,供你吃,供你喝,怎么,让老子稀罕稀罕你都不行吗?今天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老子就要给你来一个霸王硬上弓!”说罢,花老板像鹞鹰捉小鸡般张开双翅扑向满满。满满拼命反抗着,但两条纤细、嫩白的手臂被花老板那双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死死卡住,一点都动弹不了。花老板磨盘一样沉重的身体一下子把满满压倒在地。顷刻间,满满仿佛被人点了穴位,浑身上下一点劲也没有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恶运进一步朝她袭来。突然,花老板“唉哟”一声,“咕咚”倒在地上。满满睁开眼一看:愤怒的德宝坐在轮椅上,高举着已经砸碎了的花瓶。原来,德宝从温老先生家中回来,正赶上花老板欺负满满。
  “德宝哥!”满满猛地扑到德宝怀里,声泪俱下。
  “满满,”德宝扶起满满,“你不用怕,有我呢。不过,你不能再在麒麟根雕艺苑待下去了。你到省城找小双去吧……”德宝读中学时与满满、小双在同一所学校,知道满满和小双的关系。
  “德宝哥,我……”满满欲言又止,心中无限愁怅。
  “满满,”德宝仿佛看穿了满满的心事,“你放心地走吧,村中的小妹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到省城闯一闯,也许会闯出一条路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德宝从兜里掏出一沓儿钞票塞进满满的衣兜里。
  满满看了一眼就要苏醒过来的花老板,又看看双眼噙满泪水的德宝,站起身来,向德宝深深鞠了一躬,说:“德宝哥,我永远都忘不了你!”转身走出麒麟根雕艺苑,毅然朝着灯火通明的火车站走去……
  
  三
  粗粮馆老板娘巧设圈套
  白石寨柳姑娘险入虎口
  
  火车喷出最后一口长气,终于在省城火车站停下了。
  走出火车站,眼前的情景几乎让满满看呆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高耸入云;水泥和钢筋筑成的立体交叉公路,纵横交错;过往的人群、车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不过,再好的景色也留不住满满的心,她最急切最想见到的是心上人———任小双。满满在候车室的洗手间里用凉水洗洗脸,对着镜子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她不想让小双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满满吃着在路边小摊上买来的热乎乎的茶鸡蛋,边走边打听小双就读的“北方大学”的地址。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满满终于来到了北方大学门口。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满满站在黑色大铁门外,羡慕地看着一个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天之骄子”,或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默默读书,或结伴坐在石椅上亲切交谈。联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家中发生一连串不幸的事情,也会幸福的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泪水不禁模糊了她的视线。
  “满满!”一个悦耳而又熟悉的声音把满满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小双!”看着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小双,满满又惊又喜。
  看着突然出现在校门口的满满,小双也十分诧异。他先朝身边的一个女同学说:“我表妹来了,你先去食堂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拽起满满就走。
  小双带着满满穿过几条街道,很快来到一家名叫“三姐妹”的小旅店。
  “三姐妹”旅店是一座米黄色的二层小楼。小楼不大,但很洁净,大概有十几个房间。由于旅店位置靠近北方大学,所以,来此光顾的大多是北方大学处在热恋中的男女同学,他们每每在此度过难忘的夜晚。因此,学生们私下都称“三姐妹”旅店为“爱的驿站”。
  旅店的女服务员看见小双领着满满进来了,十分热情地迎上前,张开涂得红不棱登的小口说:“先生,还到205房间可以吗?”
  小双抬手轻轻拍了拍女服务员的小脸蛋,说:“听你安排。”说罢,拽着满满跟着服务员走进205房间。
  一进房间,满满就趴在小双的肩膀上放声痛哭,仿佛要把自己遭受的委屈和不幸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小双一边用手擦拭着满满不断涌出来的泪水,一边耐心地安慰着她。在小双的爱抚下,满满逐渐恢复了平静。
  小双深情地望着泪眼蒙的满满,觉得此时的满满更具有一种摄魂勾魄的魅力,他张开双臂将满满紧紧地搂抱在怀里,长时间地亲吻着她。满满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脸都憋成了紫红色,她用尽全力把小双推开。此时的小双却像一只发情的雄狮,他不顾一切地又扑回来,猛地把满满抱起,接着又把她摔放在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上。满满仿佛是一片深秋的树叶,飘落在行走在山路的马车上,起伏颠簸。还没等她平稳下来,小双就像另一片落叶严实合缝地覆盖上满满,于是,两片叠在一起的落叶又颠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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