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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农业与农民文化——农民革命分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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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1年,秀全38岁,金田起事,建号太平天国。秀全没有元璋有福气,元璋身边有建议他“广积粮,缓称王”的高级谋士,秀全则没有。起事两个月后,就宣布登基了。哎,毕竟是落第的士子,情有苦衷啊!另外,登基的滋味估计非常美妙,否则袁世凯也不会为此而折腰的。年底,秀全又在永安封王。秀全登基了,总要给兄弟们封王的,这样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比如现在的中国孩子做个班长都兴致高到恨不得把班里的卫生全部承包下来由自己一人打扫。

  秀全的军纪是比较严厉的,严厉到不经组织同意,男女不能私下谈恋爱、两口子皆得分住男营女营的地步,这样也能提高战斗力。1853年,太平军占领南京。

  农民们不知道北京比南京更繁华,所以一进南京就不想走了。既不想走了,就开始建设吧。不建设也不行,秀全进南京前,南京居民几十万。秀全打下南京后,南京仅剩三万人了。其余的,可能跑了,也可能被当作清妖或妖民给杀了。革命总是有人牺牲的,所以我们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秀全表面上反儒,可骨子里却摆脱不了儒家那一套——天下一统的大同社会,所以他的建设宗旨是“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说穿了,还是小农那一套。而且,秀全在这方面很大气,规定“天下农民米谷,商贾资本皆归圣库”,圣库虽然从理论上讲,是为了方便百姓。不过,秀全等领导人从圣库里拿东西,应该更方便些。

  秀全进占南京之前,“所过之处,……谓将来概免租赋三年”,所以从者如云。可是《天朝田亩制度》颁行后,秀清就上奏说:江西安徽有的是粮食,应该让那些良民“照旧交粮纳税”。由此可以看出,秀全并未把富豪家所有的土地剥夺过来分给农民,相反,承认了地主的土地占有制,并允许地主收租。当然农民也会自己抗租,比如安徽的大官僚潘锡恩家,拥有两千亩地,但是“自咸丰三年后,籽粒无收”。咸丰三年是1853年,也就是说,此后大约十年之内,潘家再也没有收回一粒粮食。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革命一来,地主及其家属就都变作饥民了。由此看来,不管革命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总有人要饿肚子的。

  农民们最仇恨的是可恶的私有制与买东西还得掏钱等旧规则,所以太平天国在城市管理方面很有超前意识。第一,完全废除私有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居民一切财物皆收归圣库。夫妻都得变成公有制,分编入男馆女馆分居。第二,废除一切商业。由此看来,中国农民,人人都是莫尔,人人都是康帕内拉。人人心中有《乌托邦》,人人心里有《太阳城》。众所周知,莫尔与康帕内拉是欧洲最早的空想家,乌托邦岛及太阳城是他们两人各自设计的没有商业没有货币、一块劳动一块吃饭的理想社会。其实他们不知道,中国农民两千年前就想到这一层了,而且越想越妙。当然,也有比不上西方之处。比如康帕内拉在17世纪就想到公妻制了,而秀全19世纪才想到一个两口子分宿制。秀全的这个政策如能实行下来,中国现代肯定没有这么大的人口压力。可惜,1855年,秀全就让两口子们各回各家了。至于商业,官营也都改作私营了。

  秀全也是农民,封建社会的腐朽思想逐渐腐蚀了他,使得他走向贪污腐败的深渊,战士们在前线越打越激烈的当口,他在南京的日子却越过越滋润,光轿夫就有64人。后宫女人本已不少了,可是他意犹未尽,不断地选民间秀女以充实自己的娘子军。杨秀清一看秀全就爱这一口,就希望两个人搞一下专业分工,秀全独居深宫,外事有秀清处置,结果,两人闹崩了。天京事变发生,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士兵们也不信拜上帝教了,说“天父杀天兄,总归一场空,打打包裹回家转,还是做长工”。

  事变之后,秀全瞧着谁都像野心家,结果达开赌气出走,当时的永安五王,最后只剩下秀全孤王一个了。无奈,秀全开始提拔年轻人,陈玉成与李秀成遂成为太平天国后期两员虎将。稍后,族弟洪仁玕来了,提出一个崭新的建国方案《资政新编》。奈何上帝没了耐心,已经不打算给他们实施的时间与机会了。而且,即使上帝有这份好意,我不知这些农民与烧炭工人组成的太平天国政府能把它实施到一个什么水准。

  据《李秀成自述》载,后来的天王经常说“天话”了,所谓的天话大约总是些“朕之天兵多过于水”的昏话。后来,士兵们都饿得开始吃老鼠了,秀全却因泡女人而身体大亏,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天王也吃不饱肚子了。1864年6月3日,天王撒手上西天,算是最后投入天父天妈之怀抱了。太平天国运动就这么运动完了。

  史书上经常可惜这场运动,说,如果杨秀清不是卧在秀全身边的野心家,如果石达开不是那么小肚鸡肠赌气出走搞分裂,那么,太平天国就不可能失败。我听了不知应该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秀全成功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你说,秀全成功后会变成朱元璋呢?还是会变成道光?或者其他什么?我说不准,所以就不说了。

  【三】最后的道德评价

  法国学者Raymond.Around在《知识分子的鸦片》一书中说:我并不否认一场会议里的桌子两边的人有其一定程度的对立,我只是认为,你不可以因为他们有某些观念和见解,就把他们一分为二,说一个阵营是善的化身,属于未来,代表理性;一个阵营是恶的化身,属于过去,代表迷信。这里引用老外的话,似乎不太恰当,但我想借此说明我的观点,很痛苦很矛盾的一个观点:

  理论上我认为,农民与地主,农民革命者与封建统治者,农民领袖与地主领袖,只是阶级对立的双方。前者不是善良的化身,同理,后者也不是恶的代表。

  但是感情上,我却始终站在农民一边。我是一个农家女,还是一位高校教师,出身及职业,都会加重我的这种感情倾向。现代人基于理性及人道的常识,大都反对以暴易暴的农民运动,但是对于长期有冤无处伸的农民,对于一个长期受迫害受压榨的群体,他们除了在被逼无奈时个人铤而走险、群体结伙造反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没有别的选择!可是这种选择的结果呢?几千万的生灵惨遭涂炭!历史重新开始,悲剧继续轮回。薄薄的历史书里,你是否能听到千万个孩子哭喊着找妈妈的声音?是否能体会到千万个母亲呼喊儿女的撕心裂肺之痛?是否能想象出白发老人倚着村边老树等待儿子回归的情形?更关键的是,这些哭喊和揪心之痛像连续剧一样,上演了一幕又一幕!为什么,生命的尊严与价值,生活的幸福与安全,离中国农民那么遥远?作为学者,反思这一切,既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责任!

  中国农民在路上行走了千年复千年!

  农民及农民起义,是我们心头的千年之痛!

  爱之痛,恨之切,前面的文字,可能会有峻急之处,希望诸君能够谅解。直到今天,我所有的亲人,都还生活在乡下。让我们祝福他们吧,中国农民的幸福,就是所有中国人的生活质量。中国的现代化,就是中国农民的现代化。此外,我们别无他途!  


创建时间:0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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