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遍地谎言
作者:洪 放
“不是原来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
“周边的一千多亩地全征了,兴建旅游山庄。目前正在整治土地。开发商还是鲁省长介绍的呢。”
她心想,这太快了吧?那周大爷一家,还有那些桃树,是不是全没了?
乐楚又道:“您原来去时看见的房子全拆了。这次太平同志力度大啊。也难怪,想搞出点儿动静,搞出点儿政绩嘛。”
“这跟政绩有关系?”
“有,怎么没有?这就是最大的政绩啊!只是桃花水母纯属子虚乌有嘛。可惜了那些老百姓啦!青苗被毁了,田地被翻了,手里拿的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白条子。唉!”
她有点儿呆了,回过神来:“真是这样?那乐书记怎么一直不说?”
“我说啦。在常委会上,我同太平县长争论了很长时间。可是少数服从多数,我得有组织原则啊:太平县长的想法我也是知道的。唉,不说了,不说了。”
“那……旅游节真的能促进清溪的经济发展?”
“当然。如果搞成了,应该行。不过现在,有多少搞成的事啊。若搞不成反正是别人的投资,大头是国家的。只要自己能……唉,还是不说了吧。叶小姐最近在研究什么呢?”乐楚问。
叶心凌正想着乐楚刚才讲的话,冷不丁他转过话锋一问,便随口答道:“正在做一个课题。”
“那好啊。还是做学问好。当然,像鲁省长那样既做学问又做领导的,更不容易啊!”然后,他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见了鲁省长,就别说我刚才说过的话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我只是觉得把这些话憋在胸口太难受,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说完,他就挂了。
叶心凌放下电话。心却静不下来了。桃花潭边那一大片清幽幽的地方,如今成了正在整治的地块。那桃树呢?还有周大爷的老屋呢?它们将经历怎样的磨难?
清溪客再次出现是在夜里,准确点儿说是在十一点。往常这个时间,叶心凌都在看电视,但今天她心情一直很乱,对电视节目就没什么兴趣了,她又想到了上网。她把QQ挂着,没想到,清溪客的图像动了。
他们开始聊了起来。
清溪客: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当初只是出于好奇,而现在桃花水母竟成了清溪的一号事件。
叶:为什么说出乎你的预料?难道一开始你就有所图?
清溪客:我是偶尔在网上看到一则外地桃花水母的报道,便想到了清溪的桃花潭。那里清幽,也许正好有桃花水母呢。于是我在网上臆想着发了个帖子,目的在于引起大家的讨论。
叶:这么说一开始就是假的?
清溪客:是的。为此,我现在感到很内疚。我没想到你会出现,更没想到,县里会如此重视。下午我去看了桃花潭,面目全非了。我有罪。
叶:我也曾怀疑过。不过现在我想,如果开发真的对清溪有利,能给老百姓带来好处,未必就是坏事。
清溪客:关键是没有桃花水母。旅游看什么?还不是做山庄,搞形象?一千多亩地啊!老百姓反映很强烈,他们手里揣着白条子,要上访呢。
叶:从他们的策划上看得出来,是很有希望的。不知你看了没有?
清溪客:看了。其实,我也是这次县政府桃花水母开发领导小组的一名工作人员。我曾把有关意见向乐书记反映过。他也争取了,但没通过。
叶:你既然是成员之一,就应该站出来说话。
清溪客:不是我不说,而是不能说。清溪现在上下一心,大力搞桃花水母旅游开发。我唱反调,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没有付得出的资本。连乐书记都不能,我还能说?
叶心凌把跟清溪客的聊天记录反复地看了好几遍,越看心里越是没底。她给鲁政打电话,鲁政说正在开会。她只好给他发了个短信:清溪的桃花水母本身就是假的。
鲁政回答得很简单:桃花水母是假的,清溪的工作是真的。
他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叶心凌看着,无法理解。
第二天一早,心情烦闷的叶心凌开始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经过一个报摊时,她停了下来。住在大湖别墅那边,她一年也看不上一两次报纸。她选了一张本省的晚报,赫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通栏大标题:清溪——中国桃花水母之乡。她的图片也很显眼地登在其中。她看着有点儿愣了,赶紧折起报纸,往路边上走。
清溪的宣传工作看来已经启动了。“中国桃花水母之乡”,清溪自己给桃花潭的命名也能算数么?
叶心凌逛街的心情一下子没了,赶紧打的回到大湖别墅。她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她搜索了一下“清溪——中国桃花水母之乡”。不搜则已,一搜她傻眼了。仅仅一两天,网络上已是满网桃花,遍地水母了。她的照片也不断地贴出来,还有一系列专家论证和招商引资方面的资料。
但是,她也看到了一篇令她心惊的文章,说清溪桃花水母就是一个大骗局。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提出了清溪桃花水母是大骗局的三个理由:一是无活体作证;二是所提供的图片与网上已有的图片相似,疑为电脑合成图片;三是清溪历史上没有桃花水母出现的记录。
电脑合成图片?与网上图片相似?这个作者怎么也会对图片产生怀疑?
叶心凌想到了朱波。这个清溪镇文化站的站长,一直低着头坐在清溪县的论证会上。后来鲁政到清溪,他虽然在前前后后地拍摄,但看得出其表情很忧郁。问题是不是就出在这个人身上?如果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理由呢?
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到清溪去,不为别的,就去找朱波。
不堪重负挺身出
当叶心凌赶到清溪镇时,才十点多钟。她戴着一副墨镜,在街上疾走。她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停下来,向老板问了文化站的电话号码。她立即拨过去,响了很久,才有人过来接。她说找朱波,可对方说他出去了。她又问朱波的手机号码,对方就问她是谁?她谎称是县委办的,朱波的手机号码便立即报过来了。
她拿出手机,正要拨号,想想又停下来了。还是用电话亭的电话吧。
朱波的手机很快通了。朱波问:“喂,谁啊?”
“是我,叶心凌。”她答道。
“叶……叶……啊,您好。您有事吗?”朱波迟疑了一会儿,又问。
“没事,我想见见你。”
“这……还是不见的好。我挂了。”朱波说得很急促,电话也挂了。
一直到下午离开清溪,叶心凌再也没有打通过朱波的手机。
在车上,她给朱波发了条短信:我只是想同你谈谈。因为我的好奇,你的图片,让清溪县桃花水母事件闹得越来越大。我们是有责任的,因此也要有勇气出来承担。
半夜里,朱波回了一条短信:请理解,我是身不由己的。
她再发短信问,但对方没回了。
第二天上午,叶心凌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清溪的桃花水母-开发出大事了。”
父亲怎么也关注起这事了?她赶紧问:“什么大事?”
“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