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县长请罪

作者:邓宏顺




  杨书记做出认真的样子批评吴副县长说:“老吴,你把这个名单掉了,可对不起老百姓哪!虽然你这些天这么辛苦,我还是要狠狠地批评你呀!”
  吴副县长以为探明了杨书记的心思,便说再到稻草里找找看。
  说完这些话,杨书记带着专家们上车走了。斜阳如血,杨书记身材又很高大,他走了好远,那长长的身影还拖在吴副县长的面前。吴副县长久久地盯着面前这个身影,脑子里一阵一阵地闷痛。他把衣袋里那份名册摸出来,看了又看。他越来越预感到书记和县长之间有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他必将在这场暴风雨里无处藏身。
  过了些日子,桃花坪煤矿按照专家的论证封了洞口,理由就只一条,煤洞已经和山下的阴河穿通,水已无法抽干,再抽也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封洞时,就是在洞口装了几大包炸药炸了几炮,那些乱石和黄土就把洞口封住了。
  洞封了之后,在现场处理事故的人也跟着撤走了,但在煤炭局院内的一间办公室里仍然挂着一块牌子:“桃花坪煤矿事故处理办公室”。一些后事改由这儿处理,县里领导分工还是吴副县长具体负责。
  为了平息这场事故,县里从各条渠道筹集了几十万块钱给吴副县长支配,主要用作上面来人接待和遇难者亲属的安置工作。
  吴副县长尽管不乐意,但每天还是不到8点钟就提了公文包急急忙忙地往煤炭局赶。去得这样早,也还有人坐在办公室门口等他。吴副县长见了这些死难者亲属就像见了自己的亲人,对于他们的要求,只要能办到,都想方设法办到,办不到的,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解释,直到他们满意为止。这些死难者亲属都说吴副县长真是个好领导。
  因为吴副县长处理这类事故经验丰富,遇难者亲属的安置工作就做得很顺利,对上面的有关部门也一天天地眼见就要摆平了。
  这天吴副县长收到上面的一份内部信息,上面说桃花坪煤矿的遇难者是6人。他想,既然上面公布是6人,这一场风雨可能快要过去了。这种内部信息虽不是文件,但它是文件的胚胎。不料,正在他这么高兴时,凡平县长找他来了。
  
  我忍了这么些年,这一次我不能忍了,老吴你做好准备,要摘乌纱帽首先是我和你。
  
  凡平县长像一支老毛笔,一点一撇地走进吴副县长办公室。吴副县长叫他,他也黑着脸没答应,站了好一会儿,才在吴副县长的对面坐下。凡平县长从公文包里翻出那份内部信息摆在吴副县长面前说:“这是你们报上去的数字?明明是13人,怎么就成6人了?”
  吴副县长一下子被问红了脸。凡平县长也是内行,别人他可以蒙,凡平县长是蒙不过去的。吴副县长哑了半天才说:“这只是一个内部信息,还不是最后定案的红头文件。”
  凡平县长说:“这是一般的信息吗?这是在定调子啊!”
  吴副县长说:“县长你别急,你是县政府的法人代表,最后定案还少得了你点头画押吗?”
  凡平县长说:“到时候,你们把圈套都做好了,再让我往里钻是不是?老吴,你知道我凡平的牛脾气!我忍了这么些年,眼睁睁地看着一次次大事故被隐瞒下来,又一次次看着大事故重复发生。这一次我不能忍了,老吴你做好准备,要摘乌纱帽首先是我和你。我这就算是先给你打了招呼。”
  吴副县长说:“凡县长,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你和书记不统一意见,你叫我怎么办?”
  凡平县长说:“你是分管工业和安全生产的副县长,你应向我县长负责!你明白吗?”
  吴副县长说:“这么些日子,我辛辛苦苦地工作,我不是向你负责我向谁负责啊?”
  凡平县长说:“这些日子你是辛苦。但是,你要这么做事,你不仅无功,还将有罪!你跟杨书记都说了些什么?你说你那份遇难者名册掉了?”
  吴副县长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试试杨书记的心思,只得说又在稻草里面找回了那份名单。
  凡平县长说:“真是掉过了吗?你蒙不了我凡平!你知道我这些天到哪儿去了吗?我到煤矿老板那儿,到遇难者亲属那儿重新弄来一份,和你那份名册一个不差,不信你拿出来和我对对?”其实,他根本没弄什么名册,这是吓吓吴副县长。这些天,他到下面发动死难者亲属作自己的后盾。
  吴副县长想,难怪这些天凡平县长不来找他了!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名册确实是掉过。
  凡平县长说:“名册根本没掉过,你只是在杨书记面前探探路,看杨书记是朝东走还是朝西走。杨书记也明白那份名册没有丢,他表面上相信丢了,是想让你放手开展工作。”
  凡平县长这么一说,吴副县长痴了。他肚里的几根肠子,凡平县长盘得比他自己还清楚。凡平县长又说:“你放心,这个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对别的人说。”说着便站起来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跟吴副县长说,“在我面前你用不着探路,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去上面请罪!我让你们去保乌纱帽!”
  眼见就要平息下来的风暴又要被凡平县长重新搅动起来了。
  第三天,上面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杨书记那儿,说两河县现在是怎么搞的,情况怎么这么复杂?杨书记还真被弄得有些束手无策。
  杨书记打电话问吴副县长,最近凡县长到他那儿没有。吴副县长说到过,还追问过那份名册,“我跟他说丢了,后来又找回来了。”
  杨书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找回来了,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
  吴副县长又换了话说:“我哪里找回来了呢!他这个人倔,你要说把名册丢了,他一定会抓住这个大作文章的。他自己已经弄了个死者名册,要和我核对。”吴副县长支吾了一下又说,“杨书记,其实关键不在这个名册,而在于别的工作。名册掉了是很容易补上来的。我是怕凡县长把事情闹大,马上补了一份带在身上的。”
  杨书记借故骂了吴副县长几句,又问凡平县长还说过些什么。吴副县长说,凡县长说他要到上级去请罪。
  杨书记明白了,叹道:“这就对了。果然是他到上面点火烧自己县里人的脚背了。”
  吴副县长忙问:“杨书记,出什么麻烦事儿了?”
  杨书记没有多说,只是叫吴副县长到他那儿来一下。
  吴副县长来到杨书记的办公室,杨书记将门关上,挨着吴副县长坐在一张沙发上轻轻地说话。
  杨书记说:“作为县长,凡平不该跑到上面去告自己县里的状啊!这像什么话!一个人总不能为了自己出风头,把别人都卖了吧!”
  吴副县长觉得杨书记这话说得很中肯,很理解人,也很顾大局,便说:“杨书记,你还是要好好跟凡平县长谈一谈。你们不统一意见,是要坏大事的。我们在前面捂,他在后面捅,捂住一个洞,他给你捅出几个洞。我们是捂不住的!”
  杨书记说:“我还有什么不跟他谈呢?该谈的都谈了,他就是听不进。代表会上他选上了县长,好歹我还是在上级面前担了担子嘛!可他现在就是不买我这个面子!”
  吴副县长说:“那怎么办呢?要是捂不住,倒不如趁早转向,老实上报,如果盖不住,连老底子也被人家翻出来,那必然罪加一等,处分就更重了。”
  杨书记想了想说:“只要他凡平还在县里就不好办,得想个办法先给老凡挪一挪。”
  吴副县长说:“事情这么急,把他往哪儿挪?能马上调走?”
  杨书记说:“调走是不可能的,他才选上来。送出去学习呢?或者到别的地方去挂职锻炼呢?这总是可以的么!我到上面去说,上级肯定会支持的。这次的盖子要是被揭开了,还能不涉及上几任书记吗?他们现在都是上级领导了,愿意把前几次的事故扯出来吗?”
  吴副县长觉得杨书记言之有理,也表示赞同。
  杨书记又说:“凡平这边我想办法,其他方面的关系你负责摆平。我们既然说只死了6个人,那就一定要坚持到底。要是今天一个情况,明天一个情况,上级对我们就没有信任度了,以后还怎么在领导面前说话?你要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我会尽最大努力支持你!”
  吴副县长想了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跟定杨书记不变了。他说他别的事都可以办到,只是有一件事需要书记点头。有一个地方非常关键,送什么都没有用,只有一种东西可以摆平,可这东西必须有县委书记的条子。杨书记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特权,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等锣鼓响了再出场啊?快说说是个什么东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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