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传奇可爱
作者:陈 墨
我初上小学时,正逢“文革”,大小图书馆都被封闭,邻家的书全被当成封资修的毒草烧毁,写书的人也成了牛鬼蛇神。而我还算幸运:每天晚上外公都会给我讲一段故事。从此,我常与岳飞、杨六郎、诸葛亮和武松等英雄在一起,并不寂寞。妈妈批评外公“放毒”,外公并不理睬,最多是声音小些,继续讲述当地人物刘老三、曹连堂的传奇。算来,这便是我的文学启蒙了。
大学上了中文系,发现我熟知的传奇故事除《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之外,岳飞和杨家将在文学史上竟然几乎毫无地位,不禁暗自羞愧。我不得不努力熟识文学的山珍海味而不再想玉米高粱,欣赏海棠牡丹而忘却野草闲花,与传奇迅速疏远,分手时不说再见。那时候的我大脑很充实,而心灵,却总有莫名的孤寂。
在高校教书时,受朋友怂恿,开始读金庸小说,进而常看《今古传奇》,每每手不释卷乃至废寝忘食,事后却常常感到不安,因为无法找到如此痴迷于传奇的充分理由。那时,我不懂俗气和通俗之间的区别,更不懂得野草闲花和玉米高粱亦是生态体系和生物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后来才慢慢懂得,生活之树常青,以一元化的眼光面对多元化的文学世界,自然不能尽窥百花园中美景,更遑论奥妙究竟。坦白说,原先的文学观,未免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甚至饮水不知源,因而数典忘祖。若换一种眼光重新打量中国文学史,分明可见中国文学的主要脉络,实际上恰恰是由古国风、汉乐府、唐传奇、宋话本、元代戏曲和明清小说这样一些地道的民间歌唱和通俗传奇所组成。如是,谁敢断定当代传奇文学中不能诞生未来的文学经典?
退一步说,就算不成经典,传奇文学的通俗性、民间性、大众性,从群众中来又为群众服务的特质,也同样有其不可忽视的文化意义。孔子说诗歌可以兴观群怨,传奇何尝不是如此?你可以在风雨江湖英雄侠士的惊险传奇中兴高采烈,可以在域外历险或探案经典或人物轶闻中眼界大开,可以在史海解密和社会百态的九曲连环中产生共鸣,还可以在民怨沸腾的官场黑幕前反腐倡廉同仇敌忾。
再退一步,就算传奇不入庙堂,也非载道,只能为人消闲解闷,满足人类好奇本性之需,那也是功德无量啊,正如粗茶淡饭,常人亦不能或缺。佛说翠竹黄花,莫非般若,无名的小草,也同样饱含宇宙生命的信息,散发大自然美妙的芬芳。
看官,您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