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母亲的故事
作者:王恒绩 舒少华
2005年3月28日,失踪11年的张在玉活着回来了!一切真相大白。随后,佘祥林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关押了他11年的地方,已经18岁的女儿佘华容扑上前大声哭喊:“爸爸,奶奶已走了10年,叫我们瞒着您,那个救命的证明,是奶奶讨饭几个月得来的。她死得真冤,入棺那天,硬是不闭眼啊……”
佘祥林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家人的引导下,穿过一片丛林,跨过一片小麦地,娘的坟头映入眼帘,那两尺多深的杂草啊,好像娘的枯枝般的手指在向苍天摇曳,似乎在喊“我儿冤枉啊”……
父母之爱,水不能溺,火不能灭。看着长眠于脚下这个给了自己两次生命的娘,佘祥林压抑的情感终如海啸席卷,他“扑通”一声跪下,男人的泪水汹涌而出:“娘啊,你是世上最可怜又最伟大的娘……”
母亲的眼泪
□舒少华
确认穿军装的是自己的儿子后,在艰难困苦面前从不流泪的母亲当众号啕大哭起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母亲的眼泪。
母亲今年93岁,按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望冲刺100岁。在我半个多世纪与母亲同行的生命历程中,母亲铭刻在我心中的,除了善良、勤劳、坚毅、无畏和远见之外,还有她的眼泪。
在我两岁的时候,母亲被父亲遗弃。她身体瘦小,颠着一双小脚带着我从汉口沿途乞讨回到老家。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姨妈收留了我们。当时姨妈家并不宽裕,只好在她家屋檐下搭起了一个简陋的草棚,垒了一个灶,又周济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那个村子全村都姓林,突然来了一个孤儿寡母的杂姓,当时在农村的宗族派系中是大逆不道的,由此带来的歧视和欺凌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记得上小学时,村里的同龄孩子都喊我“野种”,我经常受到林姓子弟的打骂。有一次为一点儿小事与同伴争执,对方受到一点儿委屈,马上就搬出他家的大人,气势汹汹地打到家里来,砸锅掀灶。被逼得走投无路,母亲只好跪下求情,那场景至今想起来还让人心酸。母亲多次含泪对我说,我们命苦,你要好好上学,将来出人头地。正是带着这种信念,母亲每天总是五更起床,早早地把猪草打回、剁碎、煮熟,然后做饭,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去上早工。那时生产队实行工分制,一个壮劳力每天是10个工分,女劳力6-8个工分,母亲为了养活我,总是拣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干。每年的农棉生长期正值三伏,其中打农药是最辛苦的活,要顶着高温在棉田里干活,为防农药中毒还要戴口罩,长衣长袖,全副武装,不能有半点儿的马虎。因为特殊的农活,每天的分值也高出一倍,而且都是男劳力干。母亲为了多挣工分,每年总是争着去干。因为没有消毒设备,加上高温,她有几次中毒,险些死去。而她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尊严。这些艰难的日子里,母亲从来没有流过一次泪。
1968年初,正值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母亲见我学业无望,家里一贫如洗,招工无门,投亲无路,第一个念头就是送我当兵。只有当兵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当兵一走就是三年见不到,而我是她生活和生命的全部,我一走就留下她一个人,生活照料且不说,思念、孤独和无助将伴随母亲的日日夜夜。可以想象母亲当时作出这样的决断是需要何等的勇气。这年的春天,母亲领着我步行二十余里来到公社革委会,找到接兵部队的首长,报名体检。当时的政策是独子不能当兵,为此事母亲反复请求,还立下字据才得以网开一面。但体检时发现我年龄不够18岁、体重才40公斤,被刷下来了。母亲不死心,回家后,请了当地一位老中医,借钱熬了一锅中药膏,给我大补。在春天到来之前,我整整吃了一个月的药膏,如同一棵弱苗施了肥一样,体格一天天健壮。到了年底,母亲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首先把年龄虚报了两岁,再一次带我找到公社人武部,接兵的陈连长是江苏人,看到母亲的执著和开明,很受感动,批准了我的报名申请。经过严格的体检程序,全公社一千多名应征者中只有十几人合格。收到入伍通知书时,母亲感到无限风光和自豪。她的儿子能够当兵,她可以成为“光荣军属”,在当地也算出人头地,从此改变了她,也改变了我。临到送行的那一天,雾雨蒙蒙,家乡汉水边的一个码头上人山人海。很多人前来送别,周围哭声一片,而只有母亲一个人面带自豪的笑容。直到轮船鸣笛启航,岸边送行的人群嘈杂无序,母亲仍然孤独地站在那里,这时的母亲同样没有流泪。
1972年我获准探亲,可以看望我阔别三年的老母亲了。临走时我没有给老人家拍电报,想的是突然袭击,给她一份意外的惊喜。可没想到一进村子,我就被乡亲们围住了,他们稀奇地看着我这个穿军装的人。母亲开始不相信,当确认真是自己的儿子后,她竟然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号啕大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的哭态,她激动,她自豪,她所有的勤扒苦挣都在今天得到奖赏。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大字不识却深明大义的母亲。我到部队后,母亲的品德和母亲的身影时刻都在鼓励我、鞭策我,使我学会了做人,做事。直到今天,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母亲怕我忘本,怕我变坏,总是告诫我“穷不倒志,富不癫狂”,也许这八字方针才是母亲送给我的终身受用不尽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此后,每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或者面对媒体的采访时,我都会想起母亲的眼泪。因为这是一个伟大母亲的眼泪,晶莹剔透,饱含着无限深情和爱。
[1]